第108章(1 / 1)

昏暗的小酒馆里,几个人围坐在了一起,恭顺地看着坐在首位上喝酒的男人。谈叶山喝着酒杯里的酒,接着昏暗的灯光去看这个造型古朴的酒杯。他手指摸上去,好像是察觉到了这酒杯没有什么价值,有些惋惜地挪下手,抬头看向自己的手下:“嗯?”

谈叶山男生女相,鼻梁高挺,瞳色极浅,一双眼睛生的格外有些媚意,却不让人觉得女气。盯着这样的眼睛看不自觉会有些发怵,何况他们对他的心狠手辣再清楚不过。于是便小心地低下了头,只喝着自己酒杯里的酒:“我们的意思是……他毕竟是个警察。”

谈叶山看向独自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的贺池,他只穿着一件衬衫,手里夹着一支快燃到尽头的烟。因为受伤而清减的身体让衬衫下的肩胛骨都有些明显,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他点了点烟灰,长睫一动,眼睛扫过他们,手臂下的阴影遮住了桌上的烟灰。

从外表来看,他儒雅温柔,确实不像常年和罪犯打交道的人。可谈叶山却又很清楚,能在这个年龄就接触到几桩大案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他或许温柔不假,可终究握着一柄锋利的刃。只是暂时不知道,这样的刃能不能为他所用。

“不用担心,他用一样很有趣的东西交换了我的信任,”谈叶山轻轻笑了笑,显得更多了些风情,手指轻轻地抚摸上自己的胸口,“让我没法不信任他,看看吧,这就是他的本事。”

其实没有人敢对这件事提出质疑,质疑他的人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他们都心知肚明。其中一个人沉默地喝了一口酒,又忍不住出声:“明天就到丰林了,可是听说宁礼和警方交待了很多,我们……”

“宁礼那个蠢货,他说了什么不重要,没有证据的事情就权当他是诬蔑好了,”谈叶山漫不经心地抬眼,“当初把事情推到宁尚海身上,他可是举双手赞成的。至于沈家那几个无足轻重的人……估计早就心虚地不敢出声了。”

说到这里,他又一顿,似乎是觉得好笑:“现在这些孩子开始寻求正义了,当初急着把烂摊子甩给宁尚海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沈家……当初可是跪着求我别把他们牵扯进去,现在嘛……听说是云青那个丫头在主事,能翻出什么浪来呢。“

“好了谈闻,你要生气的话也到阳台上去,地毯要踩脏了,”宁奚手里拿着抹布,把谈闻拨到了一边,“都已经过去两天了,我又没有答应宁礼去见他,你着什么急。”

“你万一和他跑了呢?”谈闻上下打量她,“虽然说当初是我劝你跑的,但我不知道你怀孕了。结果你居然一声不吭真就住在这里了,你知道我被我哥打得有多惨吗?”

“我有多讨厌宁礼,你应该看得出来,”宁奚看了他一眼,扶着腰慢慢坐下,懒得和他多计较,“你当时自愿站在你爷爷那一边,被打是你活该。”

他刚要说什么,门铃就响了起来。因为楼下和楼道里都有保镖,所以能上来的人一般都是熟悉的人。谈闻开了门,还没等招呼宁奚过来,撑在门框上的手已经攥了起来:“你来干什么?”

宁奚走到门边,正对上宁礼的目光。他看起来面色有些苍白,眼皮低垂着,虽然穿着妥帖,却有种难以掩饰的疲倦。他直接越过谈闻的脸看向他,顿了一秒才开口:“宁奚,快没有时间了,我有话必须要告诉你。”

“你他妈……”

“算了,让他进来。反正楼上楼下都是保镖,你还在这里,”宁奚拉了拉谈闻的手臂,示意他让开,“我以为我们该说的话上次都已经说完了。”

“上次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不会听我把话说完。你眼里已经只有谈策了,不会听我把话说完,”宁礼坐到沙发上,看着坐到她对面的宁奚,伸手制止了她要倒茶的动作,“不用一杯茶的时间。”

之前见过宁礼疯狂的样子,他突然的平静显得有些陌生又怪异。印象里小时候他似乎就是这样安静的人,沉静,冷漠,但对待外人极有修养,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害怕他。她微微低头,意识到这好像是他们成年以后仅有的一次没有相互攻击的谈话。

“谈叶山马上要开始反击了,你做好准备,保护好自己。我说这些并不是因为我觉得我之前的想法有错,是因为不想看到谈策过得这么好。另外,也不想看到你变成谈叶山的目标,”宁礼的身体向后靠,压下来的目光有些疲倦,“我想了一下,比起你和他在一起,你被谈叶山盯上这件事我更难以忍受。”

宁奚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说清楚些,我不懂。”

“谈叶山是当初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谈策的追查已经彻底激怒了他。他是一个随时都可以鱼死网破的、彻头彻尾的疯子,何况还有他的父亲包庇,”宁礼抬起眼看他,“我要提醒你,虽然谈叶山是源头,但谈策在这件事里并不清白,你可以去问贺池。”

“我这里有很多保镖,我也不会出门,有任何危险我都会考虑自保,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宁奚语气平静了许多,但提到谈策,她语气还是微微地停顿了一下,“至于你说谈策,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污蔑他?”

“你对我毫无信任,我理解你这样想。但你也必须承认,事到如今,你其实并不真正了解谈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和谈叶山那个疯子差不了多少,”宁礼冷冷地看着她,似乎是觉得她后面的话有些可笑,“你可以去问贺池,我的意思是,假如他能活着回来的话。”

贺池?联想到他消失的这些日子,宁奚紧紧地抿起唇,那种熟悉的不安再度席卷了胸膛。她按下谈闻要上前打扰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看向他的脸:“贺池……他和这件事还有关系吗?”

“和沈云青订婚,不是他的本意。当时沈家人要求,只有他答应这件事,才会出面作证。另外,沈家要求他必须和你彻底断了联系,才能提供进一步的帮助,”宁礼看着她,“你和谈策甜蜜的那几年,他只能一边旁观一边查案。宁奚,他和你一起长大,你怎么能不信任他?”

“你他妈别在这儿放屁,宁奚又不知道这些事情,”谈闻上前伸手一把拽起了他的衣领,脸上满是烦躁,“你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

“的确没用,我只是觉得他可怜,觉得他比我还要可怜,”宁礼冷漠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又轻蔑地笑了笑,“二少,你这些年作威作福,不知道是因为你哥的权势才没有人敢动你吗?你以为你哥是好人,不知道他为你,为自己的目的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们谈家人都是一样的货色。”

“谈闻,你冷静一下,”宁奚揉了揉额角,把目光转向宁礼,“你现在说这些,又能……”

宁礼整理好被谈闻弄皱的衬衫,没看谈闻一眼,心平气和地看向宁奚:“我说这些的目的是让你小心谈叶山,小心所有姓谈的人。你不信任我无所谓,但到任何时候,你都要信任贺池。”

“当年我在场,他起初当着那么多人反抗订婚的决定的时候,被贺市长打断了一根肋骨。”宁礼的语气没有波动,但是笑了一下,“你想想,谁才有这种权力,让他都害怕。”

“宁奚,事到如今,你谁都不了解,谁都没有看清楚。”

0149 结果

“他们进丰林了,”谈闻将电话挂断,站在窗前掀开窗帘看了一眼楼下的景象。现在这幢楼上下住的都是便衣的保镖,安全暂时不用太过担心。可是想到那样危险的人已经来到了这座城市,他有些坐立不安,虽然不能抽烟,始终掐在手里。

“宁礼的话,你信多少?”

宁奚正在桌前整理一些文件,这都是她当初自己调查出的一些资料,按照时间和事情的发展顺序尽可能地整理好了。谈策发来的信息说他大约两个小时以后到家,她还没有回,几条短信和微信孤零零地待在了手机里。

“你呢,你信多少?”宁奚没有抬头,只把这些搜集到的纸质材料每张纸上的痕迹都压平,密封起来放进了袋子里,“你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你对他说的话也心存疑问不是吗?”

“我管不了这么多,总之你不能再离开我哥,”谈闻半天没有说话,似乎是深深喘了一口气,“他会疯,他真的会疯。况且宁礼本来就见不得你们好,你怎么知道这又不是他的损招儿?”

此时小区不远处的停车场内,银色的保时捷静静地停在最内侧。司机回头看了看将头仰在后座上的人,极其不安地转过头,扶在方向盘上的手轻轻动了动:“宁总,我们……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现在这里很不安全,有警察,还有……”

宁礼慢慢低下了头,他眼睛里布满血丝,几天没合眼好像快让他的精力到了极限。他把包好的资料扔到副驾驶座上,手慢慢地握起身侧那把枪。黑色的枪身在他手掌里显得小巧了许多,他深吸一口气,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录像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但是……但是宁总,我觉得你没有必要这样做,没有必要拿自己的命去,”司机停顿了一下,因为气息不稳显得格外慌乱,“警察在抓谈叶山,谈策那边也在抓他,未必这件事就是最坏的结果。”

“你没见识过他的手段吗?他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折磨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警察?他能长驱直入丰林市,你以为没有那个老爷子护着,他能这样没有任何阻拦地进来吗?”宁礼冷笑了一声,“除去谈策那边的行动,有我现在这个有力的证据配合或许最后能用合法的手段扳倒他……除此之外,除此之外……你以为谁能拿他有办法?”

他干笑了一声,伸手摩挲着枪身,苍白的唇抖了抖。

其实这样的结果,在当初和他做交易时已经想到了。他不过是在搏一个可能……这些年,他不过是在搏一个假如宁奚无依无靠,能来到他身边的可能。

宁奚把整理好的资料放到柜子的最上方,简单地回了一下谈策的信息。桌上的晚饭刚刚做好,她喝了一口青菜汤,喉咙间有挥之不去的麻涩感。萦绕在心头、难以排解的不安让她很难再好好吃一口饭,她舀起一勺汤,停顿了一会儿就吹凉了。冷不丁,她想起宁礼的脸。

然后是那根肋骨。

他趴在地上,手掌快被人踩碎了,在自己父亲手下断裂的肋骨带来锥心刺骨的疼痛。满座的人冷眼看着这个人躺在地上,等待着他投降,等待着他低头屈服。

她眼前一花,好像看见了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无处可逃的恐惧和无法控制的痛苦变成他身体下的影子,慢慢长出来,来到了她身边,在她的餐桌上。

“宁奚,宁奚!”

谈闻晃了晃她的手臂,焦急地喊了一声。她回过神来,手中还拿着勺子,抬头看向他的脸。他见她回过神来,长出一口气,指了指门:“我哥回来了,我先走了。”

宁奚没有起身去开门,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想了想才记起厨房里还留着一道汤,要等他回来才能端上来,以免它冷掉。谈策和周映东开门的声音各有不同,谈策从来都是轻轻关门。她端了汤上来,抬头看了一眼打开门走进来的人,慢慢坐了回去:“回来了,吃饭了吗?”

谈策示意门口的保镖向外退,自己进了门。屋内有排骨汤的香气,他几乎是几步上前,手臂拉开凳子将她抱了起来。他握着她的手臂紧紧地将人抱在怀里,急切地去贴她的脸,手掌从她纤细的手腕向上摩挲,好像要摸过她每一寸肌肤,贴上去的脸向下移,有些冷意的吻从她的下巴吻到了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