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桃园的主屋并不对称,而是随着山势与园中流水布局,呈现南北窄而东西长的圆弧形,从主屋出来,便是成片成片的葡萄藤,此外就是些竹木与寻常的梨桃杏树,夏末正是丰熟季节,满眼绿意遮挡住毒辣日光,灰白碎石拼接出来的小路仅够一人行走,却还算坚固,想来雨天也不至于踩得满脚是泥。
寅娘脚步利索,一边走,一边为镜郎漫漫指了园中布局:这一处是他们一家人起居坐卧的地方,那一处是园子里做活儿人的下处,那里是马房……
又与许多园中人擦肩而过:七八岁留着两根发黄细辫子的小丫头,走路蹦蹦跳跳,一笑露出一口豁了的牙;满头花白身材健壮的老妇人,背着两大捆柴火;神色憔悴面相古板一身青黑颜色的中年女人,对着寅娘一笑,倒还有几分活气儿;还有几个结伴而行、臂弯里挽着篮子的女人,最大的一个不过二十岁出头,小的那个至多十三四岁,却都梳了妇人发髻,衣裳十分光鲜,不是绸,也是上好的提花棉布,目光却躲躲闪闪,似乎被什么吓破了胆儿,见到镜郎这个生面孔,一个个都低着脑袋,恨不得缩到土里去,寅娘同她们说笑了两句,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才被自己的同伴挽着胳膊,鼓着劲儿,磕磕绊绊地和镜郎问了好,声音没比蚊子嗡嗡大多少。
一路看来,却没有一个男人。
要说就算是长公主府这样规矩森严的地方,除了内侍之外,多多少少也会有如詹事、花匠以及门房小厮之类,承担不同工作的各色男子。乡下地界,男女大防并不森严,为了生计,女人都是抛头露面,和男子直接对谈、吵架的都有,混在一处工作,也是寻常,怎么会没有男人呢?
“原本也是寻了些外头男人来做活儿。”似乎也清楚这情况不同寻常,寅娘轻笑着为镜郎解释,语气十分委婉,“只是闹出了些是非,被打发了出去,为了园中的安全,就连守门、养马,也都是寻了练习过拳脚的仆妇,配了些棍棒短兵。”
“咱们从这边绕过去,就是厨房了。您放心,一应器具都是整洁的,食材由瑞云、瑞春两位姑姑看过,也与我们的饭食分了两处做。”
厨房里正忙碌的热火朝天。无论是砍柴挑水刷洗水缸的粗活重活,还是洗菜摘菜的细致活儿,连灶上烧火翻炒做点心的,也全是年纪各异的女人。
有个头发花白,衣衫整洁的妇人正站在院中,看着人清洗西瓜,又去张罗鲜果:“用井水湃着,午后给娘娘消暑用让人去摘了桃子没有?可不许拿几天前摘了的来糊弄我!”
宋寅娘笑着喊了声娘,妇人回过头来,她肤色白皙,虽然见了老态,皮肉却十分细腻,眉眼可见清丽之色,正是宋寅娘的母亲孙氏。
孙氏嗔怪道:“寅娘,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陪着娘娘……这位是?”
寅娘笑道:“娘娘令我带着姑娘在园中逛逛,免得闷坏了。”
“怪不得,生得这么像娘娘!”孙氏打量了镜郎两眼,一矮身就跪了下来。镜郎吓了一跳,闪身要避,又急忙伸手去扶:“快别多礼!”
两人作好作歹,终于扶起了孙氏,让她在小藤椅子上坐下,寅娘道:“娘娘让我带着姑娘去剪两串葡萄,正巧了,醉金香该熟透了吧?让娘娘尝尝头茬儿的新鲜。”
“这时辰过去……”孙氏面露迟疑之色,“那些人……怎么能让姑娘……”
“无妨,有我照看。”寅娘取了屋檐下挂着的藤条篮子,又往里放了一把精钢剪刀,“姑娘,咱们这边走。醉金香果期晚,园子里栽了几垄,若是尝得好,我再让她们送些来。”
随着宋寅娘又走了不到一盏茶功夫,远远望见了一圈低矮篱笆,再一抬头,许多青碧果实掩映在舒展藤叶下,颗颗晶莹可爱。
镜郎却忽的一皱眉,以袖掩鼻,咳了一声。
却有一群无所事事的闲汉,专门蹲守在园外,周身萦绕着一股山间凉风都吹不散的汗味臭气。
为首一个男人,生得也是颇为雄壮高大,一身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麻衣,踩着破烂草鞋,头发胡乱用麻绳一系,袒胸露乳,衣带松垮,一手扶腰,一手抚摸着满是毛发鼓突出来的肚子。一看见女人的裙角出现在视线中,即刻涎皮赖脸地挤到篱笆边,下流地耸动腰胯,发出油腻腻的啪嗒口水的声音:“哎哟,是‘女儿国’的仙女来了!”
马上就有此起彼伏的声音应和起来:“尼姑庵,尼姑庵!”
“疤子老娘们儿,天天和女人待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尝尝哥哥的大鸡巴才快活!”
许多砍柴下地的本地男人路过,见状也是一脸兴味,站住了脚,随着热闹起哄的声音,人数越聚越多,他们倒没有说话帮衬,也没有出言阻止,听得兴致勃勃自然,旁人若问起来,也是有反驳理由的,“我也没有欺辱女子,不过路过听听罢了”,这又能算什么罪过呢?
“哎哟,新来的小娘皮?你是望门寡,还是死人的小老婆啊?哪边脸被火烧了,被刀划了?”他扯着嗓子喊一句,无论是身边帮腔的其他闲汉,还是看上去一脸老实不开口的男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有的还拍起了手,为他助阵。
另个破衣烂衫的男人跳了起来,一边摸着自己下体,一边扒在篱笆边缘,伸长了手要去摸镜郎,“是烂了屁股还是坏了腿!啊?被男人白睡了,又让大老婆赶了出来?这小屁股一扭一扭的,怎么,没有男人愿意接你?去尼姑庵做什么!”
“哥哥家还缺个烧火做饭的老娘们儿,跟着哥哥家去!不比跟着这疤子强!哥哥给你好好舔舔,快活的你喷水上天!”
“小娘们儿,水灵灵,你就不怕疤子忌妒你,给你脸上也划一刀!”
“你说这娘们儿尝过男人滋味没有?”
“木头,石女,下不出蛋的母鸡!”
“嗐!疤子她爹,不就是男人么?她弟弟,也是男人啊!这么多女人,就给这两个男人快活!喂,疤子,我问你,你还缺爹吗?”
“疤子她娘,孙,孙什么,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大美人,屁股大,好生养!十八抬的嫁妆!嗨呀”
“就是生不出个儿子生了个疤子!”
“生不出儿子才好呢,随便你怎么上,怎么玩儿,都不会生个小疤子,赖着叫你养啊!”
寅娘还未如何,镜郎已听不下去了,抄起脚边压藤的半块青砖藏在袖中,闪身钻出了藤蔓。
他容貌如何出众,阳光之下腰肢款款,朝着男人微微一笑,尽态极妍,昳丽容貌几乎生出无限光辉,男人们好似恶狗盯住了猎物,瞪直了眼睛,一张口,竟啪嗒掉出一滴口水来。
“好看么?”
话音刚落,那半块碎砖扬起了呼啸的一阵风,重重地拍在他挺进篱笆空隙的下体。
男人失声惨叫,咚地一声摔倒在地,狂叫着缩成了一团。
第六十章 剧情
镜郎虽然不学无术,也是练过骑射的,发起狠来,力道哪里是一般女子能比,铆足了劲儿狠狠一砸,又是全无防备,那男人的子孙根算是废了。
他叫的太过凄厉,以至于一时镇住了周遭的同伴。为首那莽汉回过神来,一脸的不敢置信,就要冲上来抓镜郎:“你这小贱人……”
镜郎朝着他微微一笑,掂了掂手上的青砖,在他未有所反应之时猛然一掷而出!若干年来举着弹弓射雀鸟,投壶打赌练出来的手上功夫,焉能失了准头?“砰”的一声闷响,在他头上砸出一个血洞。
镜郎笑吟吟地,双手握着剪刀的两柄,咔嚓一声合拢刀口。
“去啊,回家找你爹哭去啊!去找县官告我去啊?我还能怕了你?你是有爹生没爹养,天生的贱种?人长了脑子,你长了猪脑子!手脚俱全,就知道堵在人家门外,对着姑娘大放厥词喷脏话?有这功夫不知道做点人事儿说点人话!怪不得,蠢如猪,丑如狗!长了那根又短又小的玩意儿还敢在你大爷面前显摆?剁下来给狗吃,狗都嫌塞牙!”
那闲汉捂着额头,满手是血,一时气得发抖,顾不上计较这个纤纤瘦瘦的文弱美人,到底哪里学来的骂人腔调,要亲自上前来,又怕再吃镜郎的亏,扭头呵斥同伴:“你这小贱人,小娼妇!上啊,干死她这贱货!把她那逼给我操烂!”
“来啊,我看是你干的快,还是我剪的快?”镜郎哪里怕这点虚张声势的叫嚣,抄着剪刀剪下篱笆上一截儿尖口的藤条,颇有兴致地对着另个人的胯下比了比,作势要再掷,直把那人吓得往后一缩,一把捂住了裤裆,配上他那张美人脸,真是说不出的阴森,“哎呀呀,不知道是谁家今天又要断子绝孙了?是你?还是你?我再雇几个人,天天在你家门口,唱给你听好不好?”
“快上啊!怎么,沈夫人给你的钱还不够?你个龟孙卵子!孬种!就这么个小娘们儿,你还怕她?”
后头几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上前:“……老大,你看这,你们俩……”
一个捂着脸,满脸是血;一个捂着裆,满裆是血,那小娘们儿手上还攥着两把利器……那咔嚓咔嚓的剪刀声音,听得胯下发凉啊。一拥而上,或许是能把她拿下来,但冲在前头,伤的可是自己……嘶。
老大面露一丝犹豫,随即凶光毕露,鲜血从指缝中淌下,将他黄黑的脸孔沾得狰狞,让环顾四周,恶狠狠瞪向背着柴禾看热闹的村人:“喂,把那柴刀拿来!把她的爪子给我剁下来!剁下来你总不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