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1)

“皇后娘娘,陛下不在里面,您不能这么闯进来……皇后娘娘!”

一道清瘦身影风一般冲了进来,这人实在是瘦些脱了形,脸颊上没有一丝肉,唯有一双大眼睛,黑的有些瘆人,若不是她朱砂颜色的纱袍上绣着凤穿牡丹,镜郎一时还不敢相认。

“皇后娘……”

镜郎有些拿不定主意,才要下拜,却见皇后一眼死死盯住了他,大步冲了过来。

“别喝这药!”

春色上前来拦,皇后狠狠地搡了她一把,不知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春色被她按着肩膀一推,转了半圈,几乎是飞跌出去,额头在柜角上重重一撞,连一声惊呼都没发出,双眼紧闭,已是昏死过去。

皇后却没对镜郎如何,一把端起药碗来要摔,右手却剧烈颤抖着,泼泼洒洒,淋漓倒了自己满身,她手上忽然松了劲儿,玉碗当啷落地。

“……娘娘?”

“嘘,别说话,这药不能喝,林纪,你听我的,这药不能喝。”

“是,我不喝这药,娘娘,您……您没事……”

皇后没再搭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神经质地颤抖着,攥着浸满药汁的袖袍凑到脸前,重重地嗅闻汤药的味道,忽而眉头紧皱,小声地念叨着同一句话:“不是那药,不是…奇怪,怎么会,怎么会不是呢…”

她把青玉碗捡了起来,凑到碗沿重重吸了一口气,探出舌尖搅动里头残余不多的药液,细细咂摸着滋味,又显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便皱着眉,恼怒地一把将碗砸向地面,摔了个粉碎,她也不顾一地的碎玉,不顾自己已经踩出一地凌乱的血脚印,困惑又焦躁地来回踱步。

“皇后怎么进来的?她今天用了药吗!谁告诉他……”

皇帝不顾仪态,几乎是冲进了殿中,和猛然转身的皇后打了个照面。

皇后不避不让,直直向他迎了上去,魔怔了一般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双目圆瞪,额上几乎蹦出青筋,她的声音里全是惶然的哭腔,声嘶力竭,嗓音尖利,震得镜郎耳朵嗡嗡作响,一时竟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怎么会呢?怎么会不是呢?你怎么不给他喝呢?为什么不给他喝?你舍不得吗?你居然会舍不得,你居然会舍不得!怎么,你怎么就舍得给我喝呢,你怎么就舍得我呢,姐夫!”

……姐夫?

什么姐夫?

皇后叶氏是有个孪生弟弟不错,但他不是少年夭折了吗?

皇帝顾不上一旁的镜郎,抓住皇后的手腕,柔声劝哄:“皇后,叶昀,叶昀……昀儿!你冷静点,你吓着娇娇了!”

“什么云儿,姐夫,你叫的是哪个云儿?”皇后没有上妆,清丽的脸上堆着刻上去似的笑,仿佛戴了张笨拙丑陋的面具,如同枯藤上的老鸹,声声凄厉,几欲泣血,“我和姐姐长得这么像,名字也这么像,姐夫,你认得出,分得清吗?你认错人了,你叫的是我?是姐姐吗?”

“要是活下来的是姐姐就好了,对不对?你后悔了吗,你后悔了吧!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贺琮,贺琮!我不要做皇后,你放我走吧,我想回家,我要姐姐……”

皇后背对着他,皇帝却正正站在他的面前,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惨痛,窘迫,悲伤,愤怒,怀念……还有一滴正从颊边滑落的泪水。

镜郎从没见过皇帝如此失态,将情绪表露人前。

他不想移开视线,却又不忍心再看下去。

皇帝很快转过身去,一向沉稳有力的声线,也染上了几分颤抖。

“……娇娇,你先回去……来人,送二公子回云间月。”

两个孔武有力,身量比平常女人高大粗壮一整圈的宫女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了疯狂挣扎的皇后,谢一恒脸上仍然是微微的笑意,恭敬地请镜郎离开。

人在院中,还能听见皇后的尖叫。

“不许他走,为什么要他走?皇帝!姐夫,你告诉他啊!林纪,我不是皇后,我是个男人,是个男人”

像个得不到心爱宝物的孩童,不顾脸面,不顾庄重,什么都不要,什么都没有了,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可又那么的惊慌,无力,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什么都改变不了。

再后面,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第五十五章 剧情,“不如就试着做几天女人吧”

归云阁风景如旧。

从泉光电出来,往东北角而去,留心看来,行宫布局,处处都见文章。

归云阁、云间月、天光云影、翠云屏、半入云……

从前他以为宫中殿阁许多的“云”字,隐喻的是母亲名讳,却没有想到,宫禁中,还有另一个以云字为名的,幽灵般的主人。

“我想去给母亲请个安,就送到这儿吧,谢总管。”

仿佛方才之事从未发生,镜郎从容矜持,谢一恒笑容满面地应了是。

印象里,长公主所在之处,从来都是宾客盈门,络绎不绝的,这会儿却门庭冷落,不见人迹,芍药花开败了,却还没移来些新开的,诸如木槿、无尽夏之类的的时令花草,廊下唯有一棵石榴树,孤零零地站着,开满了无人欣赏的浓艳红花。

瑞香端着一炉香灰从偏厢出来,远远望见他立在门前的背影,提醒道:“今天殿下不见客……二公子?”

对了,今天是七月初七……长公主每逢此日,不与宴饮,闭门谢客。

长公主绝非什么虔诚信徒,去道观算签儿,去佛寺烧香,不过都是出去玩乐的借口,但延春殿,以及作为她常住之地的归云阁,都辟了一间小小的佛堂,请了尊慈眉善目的白玉观音像。

长公主一年会进去两次。一次便是今日,还有一次是九月初十。

镜郎依稀听到过风声,那是因为,长公主在林纾之前还有过一个没能保住的孩子,没有生产,自然不见天日,没有姓名,不入族谱,不受香火,但长公主还是为他起了名字,绾,这个名字男女皆可。且立了牌位,自己私下供奉,全了念想。

镜郎曾经偷偷溜进去过一次,借着昏暗天光,看清了牌位上暗淡的一行小字:乙未年九月初十,爱儿林绾。

“阿娘在里面?”

瑞香点了点头,欲要阻拦,镜郎已推门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