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宫生辰在即,太子着急,又不能亲自出马,自然找到他最信任的两个人去解决此事。
亲弟弟和小舅子。
贺铭和陈之宁。
也因此,贺铭近来频繁进出东华堂与倦勤斋,也不情不愿,和陈之宁做了同僚。
听贺铭说完了布防之事,太子转向另一侧把玩笔洗的陈之宁,徐徐吩咐着布局撒网:“这件事只能交给你去做,九娘很有用,但不能什么路子都让她握着,那个……陈七娘的伤养的怎么样了?”
“七娘的咳嗽好多了,这几年我冷眼瞧着,她妹妹十娘、十一娘,也都堪用,放在楼里是浪费了,若是嫁去阜阳侯府,或是哪户勋爵人家做妾侍……”
贺铭知道,皇家手上有一部见不得光的兵马,历来握在皇帝手中,掌管着刺杀与情报往来,他们父亲倒是心宽得很,直接将一半人手给了太子,太子则交给了他的心腹小舅子,陈之宁每日厮混于秦楼楚馆,与三教九流吃酒谈天,和万花流落的沈九娘情好,不过是掩人耳目,为手里无数过了又过的阴私秘密做个遮掩。
毕竟,谁能喜欢一个知道自己所有秘密的人?
陈之宁在京里野归野,门路无数,却从来只有镜郎一个人能算得上朋友。
或许就是因为镜郎干净。
建昌长公主手下无数门客,做生意的时候都是正经拿钱入股,所谓分红干股不过一成半成,也实在是不拿太过特立独行,但凡有人仗势欺人,御史不必告状,长公主在西北和海南的田庄就等着他们呢。
镜郎自己呢,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烂泥扶不上墙,可他偏偏什么都没沾染上,不赌不骗,也不爱没事打死几个人玩儿,最多骂两句,踹一脚,什么银钱,权术,肮脏下贱,数十万人,百万人性命……都是道貌岸然的君子手中轻轻一拨就倒的算筹,他呢,闲来无事,甚至还会关切屋里小厮有没有在府里作威作福,欺男霸女。
太子吩咐完之后,令人换茶,自己却将就地喝了两口冷茶,润过了嗓子,如释重负道:“也还好林纾近来不在京里,不然还要应付他手头的人……哪儿能这么顺利。”
“林纾。”陈之宁重复了一遍,“他去什么地方了?”
太子耐心解释道:“我和老七之前不是去巡看皇陵了么?当地百姓越界樵采,还私开了矿脉,林纾就是去查那事儿的,破坏龙脉风水,可是大事儿。也不知谁在父皇面前提了一句,便派他带了几个人,去查了。恐怕那几族人,都得发配了。”
说完了话,太子留着吃了一盏茶,又要传宵夜,陈之宁笑着与姐夫插科打诨了几句,贺铭待得气闷,也不与兄长客气,就先告辞,撇下陈之宁,先走了。
从东华堂里出来,贺铭在小径上站定,扯开领口喘匀了一口气。越过几株桂花树,再越过一片花木,就能望见云间月的檐角。
主人不在,室内一片黑暗,只牌匾下亮着一盏灯笼,一星如豆灯火,为来往过路人照亮小小一个角落。
不过是十来日不见……
从前,隔了千山万水,什么一年二年,三年五载,镜郎又懒怠,半年能来一封信就难得了,他也未曾感到如此难以形容的,像黑暗一样无处不在,席卷周身的……寂寞。
咫尺天涯?
贺铭为心底这句难得酸话逗得笑了,他摇了摇头,袖手往外走去,就听得身后陈之宁吩咐那小小个儿、古灵精怪的小厮:“你再去趟洛阳,把昨儿得的那套九连环……算了,他肯定没时间把玩这个,你就带那盒安息香去,就怕他认床,夜里睡不好……多问几句起居饮食……让青竹儿劝着他早几天回来,洛阳闷热的很,哪儿有西山凉快。”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了一碰,险些在清凉的夜风里撞出一丝火星儿来。
贺铭别过头去,陈之宁上前几步,笑吟吟道:“想镜郎了?呵呵,恐怕镜郎在洛阳玩疯了,哪儿还顾得上你。”
贺铭懒得理陈之宁的挑衅,转身走了几步,忽而又站住了,回身过来,朝他微微一笑:“这么说,你去过洛阳……不,派人去了,还去了不少次,娇娇没理你吧。”
陈之宁:“……”
能让陈之宁不爽,贺铭就高兴了。
贺铭绽开一个微笑,冲他礼貌地点点头,离开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陈之宁磨了磨后槽牙,冲着贺铭的背影狠狠翻了个白眼,回过头来,又开始磋磨铜豆,耳提面命:“你亲自去一趟,不管等几天,等到镜郎亲自见你了,才能回来,听见没?”
陈之宁已经派人往洛阳送了几次信,来人回报说二公子玩累了,没空回信,这也是寻常,只不过,一次两次不回也就罢了,五次六次,镜郎收了东西,回送了许多小玩意儿,确实是他喜好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什么珐琅的扇坠,银面的小镜子,装了糖瓜糖豆的玻璃碗,却无只字片语。
原本不算奇怪,毕竟镜郎有多懒散他也是知道的,别说是玩疯了,就是平日在家里待着,半个月里能写上一百个字就算难得。但几次派去的人都没见着他的面,只由青竹经手送了东西,传了话……甚至还没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不对劲!
总不能是又在洛阳看上什么人,有了相好,每日胡天胡地,乐不思蜀了吧?
这口醋呛得陈之宁一个激灵,好气又好笑,但到底忍不下去,自己忙的脚不沾地,莫名其妙悬着心,其他人又不得力,只好将铜豆派去了。
谁能想到,铜豆这一去洛阳,就是八天。
“这小子总不能是死在洛阳了吧!”
一天之内就能打个来回的短途,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铜豆耽搁这么久?
等的陈之宁都不耐烦,要撒出人手去查个究竟时,铜豆终于回来了。
平时鬼精鬼精,在他身边跟着比许多小官吏还体面的小子,一脸惊慌失措,身上全是灰土,步履蹒跚,脸颊上一大块青紫还没褪去,好似有鬼在背后追。
身后还当真跟了个陌生面容,铁塔似的高壮大汉,虽然只是一身寻常的粗布直裰,但举手投足之间,铁血冷硬气质展露无疑,一看就是行军多年,手上有不少人命的军汉。
“世子爷!二公子,他……人丢了!”
陈之宁险些没拿稳手中的茶盏,他定一定神,握着一手淋漓的热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铜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抖如筛糠,抱住陈之宁的大腿,说话声音就带出了哭腔,到底还是忍住了,没真哭出来,他抹了一把脸,好容易定下心神:“若不是七殿下身边的人…正巧碰见,跟了一路…我,我恐怕还没命回来见世子爷了……”
高大军汉朝陈之宁拱了拱手,亮出手腕处一个刺青,一个颇为简单的符号,中间是几个数字,陈之宁知道,在某些军中,身份特殊的士兵会以刺青来表明身份所属:“小人韩十,是七殿下身边侍卫。”
“铜豆,你起来。你,韩十。”陈之宁想站起身,一时没站稳,又重新坐了回去,“……说清楚,镜郎怎么了?”
第三十九章 剧情,表哥与发小联手
铜豆还未开口,外面就传来侍女急急的嗓音:“七殿下,您不能往里闯……”
“请殿下进来。”
陈之宁话音未落,贺铭已急匆匆冲到了厅前,满额的汗,一袭黑衣,身后被汗浸的湿透,衣摆上全是泥点。
“刚从御马苑过来。”贺铭没有半句废话,朝陈之宁点了点头,大马金刀地往他对面一坐,“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