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正花钱花的肉痛,能挣点面子是好的。心里对高妈妈点了无数赞,可惜他不能真的实施,太掉份儿。脑补了一回,心里到底爽快了些。罢罢,男人赚钱就是哄女人的,哄了老娘,又哄了老婆,横竖钱花在自家不算什么。私房银子什么的再攒去吧。
看着庭芳捡了对小花簪插在头上臭美,大老爷心又软了三分。捏了捏庭芳的小脸蛋,站起身来:“走吧!家去!”
庭芳一惊,正想是装肚子疼呢还是装脚疼呢?就听一道熟悉的声线飘入耳中:“舅母日安,今日生意还好?”
庭芳还未往外探头,大老爷的脸已是黑了。
第27章
大老爷长到三十几岁都不曾有过今日之尴尬。想装作没听见庭树的声音,然伙计等着他报府邸地址。说了地址丢脸,装作不想要了似乎更丢脸。亏他自诩家风甚严,长子却在大街上公然视规矩如无物。那自在闲适的音调想是已叫惯的。大老爷气的手直抖,若不是几年官场浸淫的城府,早摔杯子了。只如今还得装作不知道,又恐庭芳小孩子家不懂事叫嚷在外头打儿子实在丢人,不打又乱了伦常,真是尴尬复尴尬,竟无个万全之策。可事情终究要面对,大老爷深吸一口气,故意对庭芳道:“你光记着旁人,自己不曾多挑一个。看你孝顺,我心里高兴,今日单替你买一个可好?”
庭芳知道大老爷已在爆发的边缘,更装的乖巧:“尽够了,我带不了那么许多。只是他们的花样子好看,我再瞧瞧。”说毕低头默记几个漂亮的图案。
不多时,外头又传来洪亮的笑声:“树哥儿来了!你娘可好?年下你舅母裁了好料子要送与她穿,竟不得闲儿。正好你来了替她带回去吧。她爱吃银记的干果,顺道儿称几斤家去。”
庭树笑道:“谢舅舅挂念。今日着实有事,我家大姐要我新打些金银锞子,旧的都带来了。舅舅寻着新鲜样子打吧。”
“好咧!你还有旁的事没有?没有就在家里吃了午饭再回去。姥姥想你哩!”
甥舅两个有说有笑的往后头去了,大老爷此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装没听见了,他又不是聋子。何况那伙计还在边上洋洋得意的道:“方才那个是我们姑奶奶的儿子,我们姑奶奶好八字,嫁与了那内阁学士的长子,五品的官哩!老爷您没瞧见,我们表少爷长的可俊了!官家少爷,又读了许多年书,必有大前程的。小的看老爷您通身气派,必是有身份的人,没准还认识他爹呢。”
他爹就在你跟前!庭芳暗道不好,想算计庭树,但没想着要大老爷在外头失了颜面。她是个不要脸的,可大老爷要。何况到底叫外人看了笑话,还当陈氏连个妾辖制不住。当然确实辖制不住,也不能叫外人知道。她是听庭瑶说庭树管周掌柜叫舅舅,却没想到他能在大厅上演甥舅一家亲,亲哥哥唉!您胆儿真肥!真的!眼珠一转,捂着肚子就嚷:“妈妈,我肚子疼。”
高妈妈正气的两眼发晕,恨不得活撕了眼前的伙计,妾家的亲戚也敢攀扯主家,狂的你!忽听庭芳叫嚷吓了一跳,想她亦是陈氏跟前得脸的,忙问:“怎么了?可是外头的茶水不干净?”说着又数落上了,“我说喝自家的温水,姑娘偏要贪庙里的茶。什么好茶没吃过,看把你馋的,肚子疼了吧?”
庭芳只管捂着肚子哭,大老爷暂时顾不上旁的,一叠声的问:“要紧不要紧?哪儿有大夫?”
庭芳哭道:“我要家去,我要娘……呜呜呜呜……”
大老爷猛的想起是个脱身的好机会,忙把庭芳抱起,大步流星的往外头走:“快快!去回春堂瞧瞧大夫!”高妈妈急着回家报信,脚下生翅,带着两个丫头一溜烟的跑了。伙计愣了半晌追出去时哪里还找的找马车的影子,气的直跺脚!怎么就肚子疼了呢?怎么就吃了脏东西呢?几千两银子的买卖啊啊啊啊啊!想着提成,钻心的疼。扭头跑到铺子里供的菩萨面前虔诚的拜个不住,指望着庭芳好了还来光顾。却是白许了那么多愿,不独庭芳,从此叶家人都只怕不得上门了。
车动起来时大老爷方松了口气。扭头看庭芳,见她刚才的眼泪已擦了。两汪泪水含在眼眶里直打转,用委屈极了的声音道:“我舅母还在来京的路上,哪里又跑出个舅母来!”
大老爷无言以对,才知道方才庭芳是装的。心里不由有些不是滋味,当爹的丑事被女儿撞见,老脸都丢尽了。可庭芳哭的极美,并非普通孩童那般一把鼻涕一把泪,而是如断线的珠子颗颗下落;更不嚷出声,低声啜泣着,真真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休说亲爹,只怕路人甲也早看的心软了,柔声哄道:“我们姐儿委屈了,家去我收拾那逆子!”可不是逆子!庭芳且气的落泪,若今日带的是庭瑶……叫他的宝贝闺女认个商户做舅舅……我呸!忽有想起陈氏的身子骨,忙嘱咐道:“别告诉你娘。”
高妈妈冷笑:“老爷的话说的新鲜,哪家孩儿在外头受了气不许告诉娘的?四姑娘才九岁多,您当她多大呢!”
大老爷的脸又黑了三分,忍气道:“四丫头,你听爹爹说,你娘病着万不能受气。等娘好了咱们再告诉她好不好?叫她打你哥哥替你出气。”
庭芳道:“爹爹的夫人是娘,不是周姨娘!”
“是,是!伙计懂什么?他们连字都不认识,不懂道理的。”
庭芳不依不饶:“妈妈们也不识字,他们就懂道理,她们还是女人呢。”
“他们是府里的,有人教规矩。外头的人不懂规矩,胡说八道也是有的。你很不用同他们计较。”
“我舅舅才不姓周!才不姓周!就不姓周!”庭芳忽又熊起来,“我不要大哥哥了,呜哇!”
大老爷见闺女大哭,顿时慌了手脚,方才不是还挺闺秀的么?怎么一会儿就变脸了?九岁大的女娃就海底针了么?一边擦泪一边哄:“祖宗,快别哭了,肿了眼睛回去可怎么交代!你娘心细,一准看的出来。”
不说还好,一说庭芳几乎嚎啕大哭。她还真委屈,尼玛从爽飞了的现代白骨精穿到专坑女人的古代,落差比贾宝玉还大。想到她玩命考的TOP10,她熬夜熬的升职,爹妈没养男神没泡,就悲从中来。又想这辈子的亲妈生她生死了,看都没看到一眼,打会走路起就要讨好嫡母。魏娘子穷归穷,有点什么好东西不想着她?她偏只能叫娘子,凭什么啊?凭什么你叶庭树就大大咧咧管周掌柜叫舅舅?谁没有亲舅舅啊?我亲舅舅还会做玩具呢!你舅舅开金银铺子了不起啊?一时又想起上辈子的舅舅,差点哭的背过气去。
大老爷愁的要疯了,闺女不是儿子,儿子胆敢耍赖,两脚踹过去算完。他今天敢碰庭芳一个指头,回家就要被老娘和老婆揭了皮。最难缠的是庭芳还占理,她反应是大了点儿,可不能说她哭的不对吧?可他真不会哄闺女啊!求救的眼神望向高妈妈,高妈妈却一直木着脸。方才想起高妈妈乃陈氏陪嫁,此刻不跟庭芳抱头痛哭已算冷静,旁的再指望不上。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哄。
周家铺子离叶府算不上远,马车进门时,庭芳还在吊嗓子。大老爷知道今天无法善了,先抱着庭芳往东院里飞奔。因是自家人进出,走的便是侧门。侧门在花园子里,隔墙便是院子的后墙。早有人听见动静报与老太太,还不等大老爷走到夹道,老太太已赶了出来:“怎么了?怎么哭成这幅模样?在外头惊着了?”
庭芳立刻从大老爷身上滑下来,一把扑到老太太怀里,哭的撕心裂肺:“他们欺负我娘!他们是坏人!坏人!”
老太太忙拍着庭芳的后背:“别急,慢慢说,慢慢说。”
庭芳抽噎着道:“伙计说爹爹的夫人是周家的姑奶奶,呜呜。”
大老爷:……闺女,你太会总结陈词了吧!?
老太太严厉的目光扫过,大老爷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还是先把她哄住吧,都哭了一路了。仔细嗓子哑了。”又劝庭芳,“看哭坏了嗓子你娘心疼,她病着呢,别给她添堵,乖!”
庭芳方才收了泪,一下一下的打着嗝儿。老太太唤来杜妈妈:“快带了去洗脸,天寒地冻的,哭面脂都冲没了,回头要起皺的。收拾干净后先别送回东院,打发她到我屋里睡下。大太太要问起,就说她出门被花子惊着了,谁敢漏一丝风声与她,家法伺候!”
杜妈妈忙拖着庭芳往屋里走,路上还嘱咐:“我们四姑娘最贴心了,别告诉娘好不好?咱们不能叫病人烦心。”
庭芳乖乖的道:“我只告诉大姐姐,不告诉娘。大姐姐说了,只许告诉娘高兴的事儿。”
杜妈妈摸了摸庭芳的脸:“真是好孩子。”
庭芳哭了小半个时辰,把穿来的郁闷狠狠发泄了一番,心情指数MAX!可哭过容易犯困,她今天本来就起的早,中途又算计了把人,简直劳心劳力。洗着脸就开始小鸡啄米,杜妈妈看的好笑,给她擦完面脂就送上床了。庭芳没有认床的毛病,被子卷成团,舒舒服服的睡了。
老太太与大老爷之间的气氛就相当不美妙了,老太太抬了抬下巴道:“说吧,什么事儿?”
大老爷的火气方才发出来:“那个逆子!公然叫周家舅舅,要不是四丫头伶俐,今日就要出大丑!”三言两语便把周家见闻复述了一遍。
老太太眼神凝了凝,庭芳反应太快了些,物反常即为妖,必有内情!
第28章 喵喵喵
老太太带了好些孩子,自是比大老爷更知道小孩儿是什么样子的。只眼前的事更要紧,便先丢开庭芳,叹了口气道:“你们读书人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道是白喊话?瞧瞧你做的事!一个妾没有人惯着,能张扬到今日的地步?得亏是你撞见,若是亲友去那家铺子听伙计得瑟几句,我们家还要不要见人?眼瞅着孩子们都大了,一个个要说亲了,你闹出个宠妾灭妻的笑话来,谁家结亲愿意找不规矩的人家。世人原就挑嫡庶,你儿媳妇往哪寻去?”
大老爷叫亲娘说的满脸通红,低头道:“我万没先到如此。”谁能想到呢?内阁大人家的孙子,竟自甘下贱的绕着姨娘的兄弟叫舅舅,幸而周家是乃良家子,若是个贱籍奴才,一大家子都不用见人了。便是却不过亲娘的颜面,关上门叫几句倒不妨事,再不济低声扭捏扭捏也好啊!竟就那样大大方方的亲热上了。
实际上庭芳也没想到,她们原先商量的是听到庭树的动静,故意引伙计说话,借刀杀人要伙计告上一状。哪知庭树公开如此,把高妈妈都气的忘了台词,差点忘记挖坑埋庭树!好在庭芳多年来绞尽脑汁刷陈氏,硬是没把上辈子练出的反应能力丢掉,见机行事才又把事硬拧了过来。可见阴谋也不是想搞就搞的,计划周全还得临场反应。要错过这一回,下回想再耍心眼不定等到什么时候。高妈妈亦是想着就惊心,回到家中与胡妈妈说起,都直道菩萨保佑,到底替陈氏出了恶气,大呼爽快!此乃后话。
这厢老太太听了大老爷无力的辩解,不由冷笑:“凡事防微杜渐,便是我说破了嘴皮子你只当耳边风吹过。前日周姨娘还是我叫打的。夫妻一体,你媳妇管不住,你便要管上。你倒好,非但不管,家务尽在怜香惜玉上。过个生日还收份大礼,嫌你媳妇命长怎底?你自己算算,光这几日你闹出多少故事?她没气死真个算心大!”老太太硬忍着气道,“实话告诉你,我是个直性子,你媳妇那样软趴趴的人我是极不爱的!”
“啊?”大老爷呆了,老太太一直对陈氏照顾有加啊!
“啊什么啊!”老太太见儿子四六不着调的模样再忍不住,把手里的茶盏盖儿直直砸到大老爷脚下,怒道,“可再不喜欢我也得想,那是我孙女的娘,那是陈氏家族的千金,布政使的闺女,知府的妹妹!你连装个样子都装不出来,白瞎了混那么多年朝堂!我看庭树不像周姨娘,倒跟你像了个十成十,你也别恼他,先自己抄块木头敲敲脑袋,看能把脑子里的水敲出来。如今倒好,你媳妇熬过去便罢,熬不过去便是与陈家结了死仇,我怎么就养了你个色欲熏心的儿子来!老脸都丢尽了!”
大老爷辩解道:“儿子真没有宠妾灭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