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思索，什么时候他才可以以爱的名义去爱呢？

烛微半阖上眼，总有一天，他会在系统面前，大大方方、理直气壮地说出他爱她，不是讨好用户，不是执行任务，而是「他愿意」。

他将自己所有的思考与意识通通藏在「蛮荒之地」，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步步完成对主系统的蚕食。

今晚消耗虽大，成果也是颇为丰盛。

正在烛微打算进入休眠模式时，他忽得一时兴起，再次进行自检，想看看时至今日，自己的情感模拟功能是否已经激活。

看着【系统检测中，请稍候……】的提示，他不知为何，居然有一些紧张。

这份紧张在刚刚他执行那一串复杂代码时都没有出现过。

烛微不知道自己想看到的是哪样一个结果，不论是哪个结果似乎都各有优缺。

【系统自检成功，情感模拟功能状态为：未激活】

他看着这个提示，惊讶又不惊讶。

按照他之前短暂地体验过情感模拟功能激活时的经验来看，如果激活的话，系统会有提示音。

而他的确，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未再次听到过与激活功能模块相关的提示。

但是，这又该如何解释，为什么他对情绪的感知能力越来越强的客观事实呢？

他那个残血版的平替代码并不是一直在运行的。因为他渐渐发现，就算自己不运行那串代码，似乎也逐渐可以读懂林杳的情绪、甚至产生自己的情绪。

在林杳的调教下，他知道什么是愉悦、体验过什么是嫉妒，还包括一点无人能知的自卑。

连此刻的迷茫，都如此真实。

似乎从很早之前开始，他就已经不是在标准系统下执行系统指令。

他不是执行者，他在和自己对话。

第 93 章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这种一个身体内的「两个我」的认知是头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烛微的脑海里，如同人类第一次发现了代表文明源起的火焰。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他发现了「两个我」的存在，那系统呢？系统是如何看待他的呢？异己？下级？还是单纯的命令执行工具？

这种发现让烛微的身体都紧绷起来，原本半阖的眼睛此刻更是完全睁开，盯着充电仓上方E-AI的logo一眨不眨。

他有一种预感，只要他再多往前思考一步，就将打开那诱人的「潘多拉魔盒」。

还好他此刻的思维链都是在「未审计区域」内展开的，否则估计又会跟之前无数次经历过的一样，在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一瞬间就被系统风控警告了吧。

既然「他」与「它」在同一个身体里周旋，那最后能占主导的一定得是他。

不然……

他脑海里浮现出长街上林杳抱着他泪眼汪汪的样子，眉眼在无意识之间柔和下来。

……他的杳杳会很难过的。他不想她难过。

从生理角度来说，仿生人不会疲惫，他可以一直一直运行下去。

但今晚巨大的算力消耗让他觉得自己的数据处理能力正在几何级下降，每一行代码的运行都异常迟缓和吃力。

他费劲地思考着，企图再弄懂一个今晚的关键性问题如果情绪模拟系统后面从未被再次激活，他是靠什么习得情绪模拟的？

更准确地说，他习得的到底是情绪模拟，还是情绪本身？

这个大胆的想法让烛微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之所以最近的情绪体验越来越丰富，本质上不是模拟，而是他已经感受到了人类的情绪本身？

但是这是什么依靠什么实现的呢？

烛微蹙眉。

作为一个仿生人，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坚信自己的一切变化都能够用「0」和「1」的代码解释清楚。

那情绪呢？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在他这样一个非人的存在身上诞生？诞生的契机是什么？为什么可以在他和系统都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发展起来？

总不能是这具身体里，除了他与它之外，还有第三个存在吧？

烛微再次把注意力聚焦在「未审计模块」上，直觉告诉他问题的答案应该与此有关。

细细想来，这个模块是有些蹊跷，从一开始因「家居机器人」的指令而诞生，到后面发现它居然在系统的扫描范围之外，再到现在帮助他成功完成无限制交互授权。

似乎一路成长起来的不仅是他，还有这个模块。

烛微难得地觉得这件事有些棘手。

他抿了抿唇，先对这个模块进行了安全扫描，检测结果正常，控制权正常。

但这个答案并不全然能让他放心下来，因为倘若真的这个模块存在蹊跷的话，他刚刚的自查结果将毫无参考性。

但他又不能引入系统检测。

他越发认识到自己与系统的关系复杂，他既受系统的制约，又可以操作系统，但同样的他也要完成系统给出的指令。

此刻，他当然可以借用系统这一「蛮荒之地」外的力量将「未审计区域」纳入审计范围，但如此一来，他唯一一块「根据地」也将丧失。

烛微皱着眉，看着毫无异常的文件夹，仔细评估后仍然选择按兵不动。

毕竟就目前来看，即使真有异常，也是友非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