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齐婴杀死的。
其貌也君子,其心也修罗……世评果然不错,齐婴就?是?这样的人,以假仁假义的面孔骗尽天下人,而心中藏的却是?刀。他已经杀了先帝, 那下一步呢?会不会杀她的儿子?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要杀了他。
她隐忍蛰伏了这么多?年,今夜终于要动手?。
齐婴以为把她的儿子推出来当傀儡就?能坐得稳江山,可他错了。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他要提携庶族、他要山河一新,难道就?能真的遂愿么?那些没落的豪门望族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没落、被不知名姓的小小寒门挤出朝堂?
绝不可能。
他们会反抗、他们会争夺、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把阻挡他们的人拖进深渊。
他们不会让齐婴好过。
她暗中经营多?年,让他
的儿子无声无息地笼络老臣,多?年忍辱一朝发难就?在今夜!她要齐婴为先帝偿命!给她和她的儿子让路!
傅容的手?在微微地发抖,那或许是?紧张,又或许是?亢奋,她自己也拆解不清。
她在等待……等待她的人回禀今夜事?成与?否,告诉她在她面前的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来了。
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华林园的夜风如此寒凉,透过窗扉吹乱了她的心,她长长的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眼?中却迸发出炽热的光
脚步声停止了
门打开了
她看到了来人
……是?她未曾预料到的不速之客。
沈西泠。
她是?记得她的,在很多?很多?年以前。
那个时候她还叫方筠,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在齐氏家塾中低眉顺眼?的,谁也不敢得罪,连赵家那个没脑子的女儿她也怕。
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她赶出了齐家,可是?谁能想?到后来兜兜转转,她竟成了齐婴的心上人,他的心肝儿。
她身上有很多?秘密,后来更?被她发现是?沈氏的遗孤余孽,她简直欣喜若狂,没过多?少日子便把她推上了朝堂,当众打碎齐婴费心为她经营的障壁,并?借她之手?把齐婴也从云端上扯了下来。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赢了,可她没想?到这个当初软弱可欺的孤女后来竟有那么大的本事?挽狂澜于既倒,坏了她和先帝的大事?……她还生?了一个儿子,即将要抢走原本属于她儿子的一切……
而如今她……竟也来到了她的眼?前。
傅容已经有十余年不曾见过沈西泠了,记忆中那个孤女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糊,她有些不确定,不确定此时眼?前这个不怒自威、目光冰冷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当初被她轻易赶出齐家的那个孩子……
倘若是?……为什么她竟会惧怕这个当初自己的手?下败将?
傅容在一瞬之间有些心悸,沈西泠的突然到来令她有些慌乱,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的计划成功了么?齐婴死了,所以她来找她寻仇?又或者齐婴没死,她的计划失败了?
傅容心中几转,而她尚未来得及理出头?
绪,耳中便听闻沈西泠冰冷的声音:“徐大人。”
傅容抬起头?,这才看到沈西泠身边还跟着其他人,其中一个赫然正是?如今枢密院的权臣,徐峥宁。
他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身后便冒出了几个粗手?粗脚的宫人,他们一拥而上,粗鲁地将她扭倒在地。
傅容越发心悸难平,她一边被扭倒、一边大声地对沈西泠喝问道:“本宫是?天子生?母、当朝太后!尔等何?敢目无纲纪如此待我,莫非齐婴是?想?犯上作乱不成?他”
她的话尚且还没来得及说完,夕月楼中便乍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傅容的声音立刻被截断,宛若被人掐住脖子一般哑然。
……是?沈西泠,劈手?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
那一下扇得极重?,若非傅容身后有宫人钳制着她定然会被打翻在地。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眼?睁睁看着傅容的脸很快浮现出清晰的掌印,而沈西泠的手?心亦已泛红,她却似浑然不觉,只是?垂目看着傅容,那双漂亮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痛恨和憎恶。
“谁给你?的脸提他的名字,”沈西泠居高临下而语气冰冷,“你?配么?”
她与?素日判若两人。
徐峥宁与?这位太傅夫人是?颇为熟悉的,多?年前太傅还掌枢密院时他就?知道她的存在,北伐和议时他们还曾在上京的使君别馆见过,至于最近这些年就?更?熟悉了,他是?太傅的左右手?,有幸成了风荷苑的常客,同?太傅夫人也常见面。
他知道这是?个柔婉文弱的女子,绝想?不到她会有今日这般凌厉的言行,那骤然落下去的一巴掌用了极大的力,甚至太后的脸都被刮破了,她却仿佛没看见似的。他能感觉到她滔天的怒火,无形的威压从她周身散发出来,令人难以遏止地恐惧,恍惚间……竟像极了太傅。
而傅容则在短暂的怔愣后回过了神,她缓缓抬起了头?,神情竟无癫狂破碎之色,似乎依然维系着理智持续地思索着。
她不能乱,她要想?办法知道齐婴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他活着,她就?要想?办法撇清今日之事?与?自己的干系;如果他死了,那她就?再?也不
必有所顾忌。
傅容微微垂下了眉眼?,再?抬目时眼?中便蓄满了伪造的愤怒,她假扮成一个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无关之人,恼怒地质问沈西泠:“你?放肆!太傅是?臣,本宫为何?不能直呼臣子名讳?你?竟敢如此对待本宫,你?……”
而回应她的却是?又一个更?加响亮的耳光!
沈西泠比刚才还要用力,这次打完连她的手?都因过于用力而发颤,她理也不理,只一步上前逼近了傅容。
“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沈西泠的声音又冷又沉,“你?从来都不高明,只是?无论他还是?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真的想?要跟你?计较罢了。”
夜风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