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人有时候聪明,但有时候又有点犯傻气,譬如这等待吧,她就等得有些太老实了,也不故意闹出点声响惹屋里的人心疼,就那么一声不吭安安静静地在原地等着,都不怕他误会她已经离开了。

后来她实在等得有些累了,便生了些许困意,靠着他的门想睡上一会儿,这场景依稀也有些熟悉,她小时候也曾这样在忘室的门口等待过他,那是个冬天,她不小心睡着了,被晚归的他发现后立刻打横抱起带进了屋子,他还板着脸训了她一顿呢。

这也是很美好的事啊,沈西泠有些迷蒙地笑了笑,眼角又有点湿润了。

她闭上了眼睛。

她睡着了。

次日天光大明,顾婧琪起得很早。

今日她的教书先生告了假,说是家中妻子生了病要照料,她便难得不必早起温书应付先生的考教了。

只是这每日早起的习惯业已养成,真说要赖在床上多睡一会儿竟也办不到,顾婧琪还是卯时就醒了,气得她直说自己命贱,把她屋里伺候她的丫鬟们都逗笑了。

既起得早,她便要给自己找些乐子,思来想去还是想去长兄那里找她嫂嫂,嫂嫂心软,兴许磨上两句,她便会肯带自己出去玩儿了。

这岂不是很妙?

顾婧琪打定主意,遂高高兴兴地往自家嫂嫂院子里跑,结果却没能进门儿,只瞧见连紫迎了出来,说夫人身子不舒服,还没起呢。

顾婧琪一听,玩心顿时褪了个干净,只想进去探病看看嫂嫂是否无虞,结果也被连紫挡了,说夫人需要休息,请她改日再来吧。

顾婧琪很懂事,一听连紫这么说便也点头应了,走时则一步三回头,看着嫂嫂的屋子收不回眼,心里可记挂了。

她琢磨着这不成,嫂嫂不舒服,哥哥怎么能不来瞧瞧?便又转道去哥哥那边找人。

还没进哥哥的院子,当先却看到旭川引了一个人进府,那人穿着长斗篷、瞧上去颇有些可疑,她便藏在假山后多瞧了两眼。

不想却被那斗篷怪发现了,还偏过头瞧了她一眼,恰那时有阵风将那人的斗篷吹落了些,露出了其人的面容,顾婧琪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金玉堂的淇奥公子!

啊不……是太子殿下。

185. 更迭(2) “这些年他待你好么?”……

她吓了一跳, 没成想能在自己家突然见到太子,难免有些惊诧,而太子殿下瞧见假山后藏的是她似乎也愣了一愣,随即却隐约对她笑了笑,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 他便已然随旭川一同进了哥哥的院子。

彼时顾婧琪有两个念头。

其一, 淇奥公子可真俊。

其二,天家之人鲜少会入臣子府宅, 何况太子殿下还穿了斗篷,一副神神秘秘不欲人知的模样……莫非, 他与哥哥之间有什么隐秘么?

顾婧琪有些想不清, 但她素来心大, 也并不觉得自己撞上了一件多大的事,既然想不明白索性便也不再想了, 只又念起她的好嫂嫂。

嫂嫂……你能不能不要再生病了。

快些好起来吧。

与山下的晴明不同, 山中总是雾气缭绕,因湿气浓重, 那雾气便又像雨,显得阴晴不定。

沈西泠醒来的时候见自己正睡在齐婴的床榻上,窗外一片暗淡,像是阴雨天。

房中只有她一个人,他不在。

沈西泠有些朦胧,却仍记得昨晚自己是在门外睡着了, 可如今她却睡在屋里, 想来是她睡着后他终于还是心软把她抱进来了罢。

那他呢?

他去哪里了?

就像小时候一样,她一旦看不见他就会觉得慌乱,是要立刻就去找他的, 尤其此时她更顾不得打理收拾自己,只匆匆下了床塌奔出门去找他。

她急急推开房门跑进院子里,山中的天果然是阴的,但那时还并没有下雨,只是雾气浓重,显得像水汽,令人有种如遇微雨的错觉。她见他正站在枇杷树下,周身被雾气缭绕着,看上去若隐若现,像是离她很远似的。

沈西泠的心一下子慌乱起来,她心跳得厉害,立刻向他跑过去,从他身后一把抱住了他。

熟悉的甘松香立刻将她围绕,她的侧脸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叫了他一声:“公子……”

像是要把他留下。

他的衣服湿气颇重,还有些冷,许是在雾气中站久了的缘故,他闻言并未答话,但也并未拉开她的手,沈西泠遂得以久久地与他靠近。

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安心。

她沉溺于这样的亲昵,可更记挂他的身体,因此没过多久便松开了紧紧抱住他的手,绕到了他的身前去,见他脸色已不像昨晚那样苍白了,心中于是稍安,又问他:“公子可觉得好些了?还难受么?”

他低头看着她,雾气中那双漂亮的凤目无波无澜令人一时看不出喜怒,他亦并未直接答她的话,只是说:“先用早膳吧。”

随后便转身先进了屋。

他并未提起昨天的事,也并未再说要她走,这自然令沈西泠松了一口气,可她却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微妙,总是隐隐令她有些不安。

她知道他不是个容易被说服的人,无论什么事,一旦他做好决定,其他人就几乎不可能更改譬如当年的春闱,即便所有人都说他错了、甚至他父亲都动了家法,也没能让他改变主意。

他就是这样的人。

沈西泠当然知道他的性情,可是若论执拗她也自觉未必会输给他。他若坚持,她便哭、便求,或是故技重施想法子让他心软总之绝不会妥协。

如此一想过,沈西泠的心反倒定了,她见早膳还未上桌,便探进门去同齐婴说了一声,随后就去灶台那头帮忙了。

荒山之中的监丨禁之所自然难免简陋,并无厨房,只有一个露天的灶台置在后院,沈西泠过去的时候青竹正在那里忙活。

他虽然是自幼就在齐婴身边随侍的,可做的活计也无非都是烹茶倒水一类,于庖厨之道着实是外行,如今猛地要他做饭,他也实在是手忙脚乱,沈西泠过去一瞧,见他连菜也切得七零八落,实在有些出格,便不由将他替了下来。

青竹有些讪讪的,见她来帮忙又有些局促,先是跟她道了谢,又问她:“你……还不走么?”

沈西泠未答,却问:“怎么不见白大哥?他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