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这样的忠仆怎会听不出公子的意思?只是最近风荷苑那边的确并无书信送来,他也没法胡诌说有,于是只好摇了摇头。
齐婴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让青竹退下了。
小丫头……怎么信也不知道回一封。
他叹了口气,又看了会儿书,便转进里面打算睡下,这时才瞧见床榻上被子是鼓的,里面竟躺了个人。
齐婴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立刻背过了身去。
这样的事近来倒时有发生,多是沿路的官员自作主张,想着大人们北伐辛劳,军营之中又无女眷,实在是不容易。原先仗没打完自然不好胡来,如今得了如此大胜,小小破个军纪也实在不是什么大事,遂一个个都心思活泛起来,开始往大人们床上塞人了。
齐婴之前就为此发过一次火了,没想到今天竟又冒出这样的事来。青竹和白松他们也是太过懒怠,一个大活人被送进他营帐里竟都发现不了。
他实在有些动怒,以至于声音都冷了下去,背着那床榻上的人沉声道:“我早已说过不要再送人进来出去。”
小齐大人这句话说得如此冷淡,就算是不熟悉他的人听了也该知道他是动怒了,可那床榻上的人却似乎不晓得害怕,先是窸窸窣窣地下了床,随后还胆大包天地从身后抱住了小齐大人!
齐婴眉头皱得更紧,立刻就要把人拉开,手还没碰到人,便忽而听身后那人委委屈屈地说:“我好不容易才找来的,你怎么这就要赶我走?”
声音温柔,泠泠动听。
……竟是沈西泠的声音。
那人的确是沈西泠。
小姑娘实在是长了本事,早在齐婴给她去信之前便打听到了大梁要退兵的消息,当即便再也按捺不住,偷偷带了几个人就从建康跑了出来,一路北上来找他。
她实在太想念他了,又从未跟他分开过那么久,彼时一听说他要回返就一天也无法再多等,不管不顾地跑出来找他。
自然她也不是全然无谋,也一路打听着大军行进的路线,奔波了小半月,终于在淮州与人碰上了。
这小半月她十分辛劳,自建康至淮州有近五百里之遥,她怕错过他,就不得不赶路赶得急些,有时晚上都不休息,连夜奔波。冬日里那样苦寒,她在马车里冻得瑟瑟发抖,却也不肯去寻个客栈休息一下,宁愿受冻也要继续赶路。
着了魔似的。
所幸这些辛苦没有白费,她终于在淮州与大军碰上了。
她让六子去把白大哥找了来,问他能不能让她见公子。白松一见她来了,一贯没什么表情的冷脸都惊讶得有些变了色,过了好半晌才平复下来,斟酌了斟酌,又趁夜把她带进了齐婴的营帐。
她进军营的这一路都是又紧张又欢喜,只可惜她到的时候齐婴还没回来,据说仍在外应酬,她便先坐在床榻上等他,只是她因一路奔波甚是辛劳,那时已然极为困倦,是以等了没多久便不小心睡了过去,直到方才齐婴叫青竹进来,两人的交谈声才把她吵醒。
时隔半年余,她终于又听到了他的声音,低沉的、冷清的、令她心安又心动的,让她几乎一下子就湿了眼眶。
她当时差点就要奔过去抱住他了,只是她又很想让他先发现她,从而看到他眼中露出惊喜之色,便强压着悸动没有从被子里跑出去,哪料等他进来了,便先要赶她走,而且听那话的意思……他似乎把她当成了别人?
除了她,还有别的女子来过他的营帐吗?
甚至,上过他的床榻?
沈西泠立刻委屈了起来。
而她抱住他说完那么一句话以后,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子就猛然转过了身来,那双她长久未见的凤目里乍然露出错愕惊异之色,再后来她便如愿看到了他眼中的惊喜,如同海上升明月,明亮又开阔。
他看起来……好生欢喜。
沈西泠的疲惫和委屈忽然就在他眼中的那抹亮色里轻易地溃散了,随即又被他一把拉进怀里,他的手紧紧地箍在她腰上,她听见他声音极低地在她耳边问:“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
如此寡淡的一句话,甚至带一点轻微的叹息,她却能听出他背后强烈的情绪,亦牵引出她更多的悸动。
她有些眼热地搂住他的肩颈,并未直接答他,只说:“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我太想你了。
所以就算我们隔了那么那么远,我也还是要来找你。
她话音刚落就感到齐婴搂在她腰上的手再次紧了紧,甚至他的呼吸也跟着乱了一下,她感觉到了他的情动,亦为此心神摇晃起来。
只是他随即又很突兀地把她拉开,握着她的手臂上下打量她,眉头重新拧起来,口气极其严厉地训她道:“你是怎么来的?一个人来的?最近各地闹匪患闹得那样厉害,你一个人跑出来万一出了事当如何?”
此事倒也不怪齐婴生气。
大梁此战虽胜,但付出的代价却很沉重,因兵力不足,战争之中又临时从各郡县征调民兵,是以南归这一路都能看到不少郡县十室九空。男子大多战死沙场,剩下的便只有妇孺老弱,因逢年关,各地都颇有些不太平,尤其山匪下山作祟为害百姓,有些地域甚至还有当街强抢良家妇女的荒唐之事发生,一片乌烟瘴气。
如此乱的世道,她又生得如此美貌,万一……
有杨东之事在前,也由不得齐婴不多想。
他实在很担心她。
139. 相见(2) 她爱极了他的亲吻。……
沈西泠看他生气了, 又明了他的担忧,当即便对他解释起来,说她这回带了水佩和六子一起出来,另外还请了镖师, 都是以前做生意时帮她押送过货品的, 彼此熟识很是放心, 这一路也甚安稳,没碰上过什么匪徒。
她手忙脚乱地解释完, 齐婴的脸色却还没转好,沈西泠心头惴惴, 伸手去拉他的袖子, 见他没甩开自己, 便又大着胆子偎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嘟嘟囔囔地说:“我好不容易才来的, 你能不能不要说我了?下次我一定不会了……”
小姑娘声音细弱又委屈, 看起来有些可怜,乍见之欢令齐婴也不忍心惹她不高兴, 何况此时她的撒娇又让他心软。
他叹息了一声,终于还是搂住了她,语气和缓起来,说:“我不是说你……只是担心你。”
沈西泠感觉到他的态度软化了,于是心里一松,随即小脾气又跑出来, 觉得自己一路千辛万苦风餐露宿才见到他, 结果一见面他就训她,还被她发现以前有其他女子入过他营帐的事,实在……实在太过分了!
这么一想来二想去沈西泠就真的开始委屈了, 眼泪也开始啪嗒啪嗒的掉,一边哭一边指责他:“你、你怎么这么欺负人……”
这小丫头……小时候刚到他身边那会儿还晓得扮一扮坚强,如今真是原形毕露,动不动就哭鼻子,偏生他还就吃一套,她一哭他就跟着心疼,一心疼就忍不住要哄她,什么原则章法都暂且搁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