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柔地帮她擦眼泪:“你只是什么?”

她看着他继续哭:“我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能得到这么多……”

三年前我初次见你,只想求得你的片刻怜悯;后来我变得贪心了,却也只敢想着留在你身边,没想过能真的和你在一起;再后来我们在一起了,我以为我要忍耐一些难过和委屈,没想到你却愿意放下一起带我走。

我本只求须臾,你却给了我此生绵延无尽。

沈西泠哭得越发厉害了。

齐婴叹息了一声,又轻轻拍拍她的背,低声哄慰着:“也不都是为了你,我也的确累了,想休息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么?我想要什么样的日子。”

沈西泠当然知道。

当年忘室之内书卷无数,却只有抱朴公的文集让他反复翻阅,甚至还留了那么多的批注他真的太累了,他需要休息,去山林溪泉之中昼寝。

沈西泠的眼睛亮起来了。

齐婴笑笑,开了个玩笑说:“不过到时候我没有官位也没有钱财,万一让你过得不好怎么办?”

沈西泠一听,身子立马坐直,拉着他的手说:“这你都不用管,到时候你就好好地休息,看你喜欢的书,每天就散步、钓鱼、养花养草,我可以去赚银子你也知道我本来就喜欢赚银子,而且也特别会赚银子。”

她说得高兴起来,自己擦了擦眼泪、不必他再哄了,又看着他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可以带一些银子走,我存了不少,或者把现在手上的铺子卖一卖,总能有不少钱,足够我们买上一个很不错的田庄了!然后到时候我们可以把土地分一分,有一部分种菜,有一部分给佃户啊,还可以种果子,你最喜欢吃什么果子?”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好像越来越兴奋,仿佛明天就要过上这样的日子了。

齐婴觉得有些好笑,又委婉地提醒她:“文文,我们还得等一阵子才能走。”

他原本还担心这话会打击了小姑娘的热情,没想到她只是顿了顿,很快又提起了精神,继续兴高采烈地说:“过一阵子?嗯,那也好,正好也有时间好好盘算盘算啊对了,我们能带着水佩她们一起走吗?你身边总离不了青竹和白大哥吧?现在你给他们多少月钱,具体都告诉我吧,我要算一算,看看我们一开始能不能养得起大家……”

说着说着她又苦恼起来,眉头一皱,问:“要是养不起的话,可能还是要做点生意的只是我们毕竟是私奔嘛,总不好太招摇的,可以做点小本买卖,不惹眼的那种你觉得怎么样?”

她一直叭叭叭地说,像一只欢快的小雀儿,齐婴一直耐心听着,但其实具体她说的是什么他倒没有很在意,只是一直在欣赏她开心快乐的样子,神采奕奕的,连眉间那颗漂亮的红痣都仿佛更加鲜艳起来,令他也跟着愉悦。

她如此开心,那他所有的舍弃便也都是值得的了。

“都可以,”他笑了笑,拉起她玉白的小手亲了亲,眉目温柔无限,“夫人做主吧。”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不轻不重,正是万般皆宜。而“夫人”二字却明晃晃、昭昭然地落在她耳里,像个温柔的烙印。

夫人……

那是她曾经连想一下都觉得是逾越的名分,如今他就这样给了她,她知道,那不单单是情爱,更是珍惜和尊重。

他真的把她放在了心里。

沈西泠本来都已经不想哭了,可这时一听齐婴说出这两个字,眼泪便又止不住地往下掉,啪嗒啪嗒的,好生莫名。

他失笑,又给她拭泪,还不轻不重地训了她一句:“又哭。”

沈西泠也觉得自己这样十分丢人,可是无奈就是控制不住。

她害臊了,便倒打一耙,拉着齐婴的袖子埋怨他:“都赖你,都是你惹我哭,我本来都不太哭的……”

“胡说八道,”齐婴笑起来,眼中充满爱怜,却还是戳穿了她,“你本来就爱哭。”

沈西泠听言一愣,又被他这话逗得破涕为笑,靠在他腿上笑个不停。

此后漫漫长夜,两人始终相互依偎着缠绵絮语。

仿佛可以就这样直到一个又一个天明。

128. 潮生(1) 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不要……

自那日之后, 沈西泠便和齐婴一起过了一段难得清闲的日子。

他的伤迟迟没有好,便因此迟迟没有去上朝,告假在家半个月。

这半个月他们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睡醒以后慢悠悠地起床, 起床以后沈西泠就兴致勃勃地亲自下厨做饭, 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儿地研究。做完以后他们就一起吃, 齐婴的饮食规律了起来,胃心痛之症因此舒缓了许多, 一连半月都没有再犯,很令沈西泠欣喜。

吃完了饭, 他们便窝在一起看闲书, 忘室中那么丰足的藏书他几乎都看过, 而沈西泠是大半都没看过的,便拉着齐婴一起看, 一边看一边闲话, 听他说对这些书的评价,另外再说一些根本和书无关的闲话。

除了看书, 他们还会一起在风荷苑中四处闲逛。这座漂亮的别第以往是很难物尽其用的,毕竟它的男女主人都十分忙碌,只当它是个歇脚之处罢了,如今他们才有工夫欣赏它的美丽。

如今正是春夏之交,风荷苑中的荷花将要开了,望园中的荷塘也正是很漂亮的, 有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意趣。他们两人无聊的时候会在望园里赏荷, 还偶尔会玩倒读诗和飞花令,齐婴堂堂一个榜眼,总不好跟小姑娘动真格的, 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比赛,有时赢有时输,输的时候都装得挺逼真,倒是逗得她一直很有兴头。

除此之外,他也终于腾出工夫来再抓一抓沈西泠的骑术了。奔宵总算又从马厩里被牵了出来、有机会到清霁山的后山跑上一跑了,只可惜它的女主人照旧还是很怕它,需要男主人牵着才敢上背。

沈西泠依然不太喜欢骑马,不过如今大概是因为两人的关系变了,齐婴教她的时候便不再那样严厉,后来等他伤好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还会坐在她身后环着她骑。两人说说笑笑,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远不是以前学骑马时那么难捱无聊。

一切都十分美好,唯一让沈西泠觉得有些不妙的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

其实他们两个都觉得现在晚上一起睡有些不好,尤其沈西泠总还受到水佩她们的打趣,即便她们不明着笑话她,总归还是会露出揶揄的眼神,这便让沈西泠感到害臊。

只是理智上是一回事,感情上却又是另一回事,他们实在情浓,即便白日里一直黏在一起,到了晚上还是舍不得分开,便也顾不得旁人的眼神,晚上还是在一起,有时她会去齐婴的院子,有时则是他来到她的闺房。

黑夜里,床帐之内便是私密之地,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地放任爱丨欲疯长。他们难舍难分地亲吻、抵死缠绵,连手指都交缠在一起,恨不得将对方的呼吸都占为己有。

但齐婴一直守着那条底线,始终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世家之人总是重礼,他心里又是很板正的,虽然情难自禁已经逾越了很多,但最后那一步他还是希望留在他们大婚之日。

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不要慢待了她。

这当然是很不错的想法,只是自古君子之路难行,小齐大人既然抱定了这样的决心,那便不得不在每一个夜晚都忍受一些不为沈西泠一个小姑娘家所知的煎熬。她只能慢慢发现自己每次被他吻得晕晕乎乎的时候一切就会戛然而止,他会非常突兀地放开她、背过身去,然后声音特别低沉地让她快睡。

屡屡让她摸不着头脑。

不过夜晚的这点小小奇怪是完全能被白日的美妙缱绻所遮盖的,沈西泠依然对这段日子非常满意,并满心欢喜地想,待他们私奔之后,这样的神仙日子就天天都能过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