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着缓慢眨了眨眼睛,与人交谈时嘴角带着柔和的笑意,就像是在向他人展示自己的珍宝一般。

时酝就是他掌中的珍宝,或者说是一柄镶嵌珠宝华美至极的锋利长剑,贪恋风姿伸手触碰的人或许下一秒就会被削掉手指。

今天也是一样,原凛作为首相的军事顾问前来黄昏级战列星舰船坞调研,时酝作为随行人员之一也陪同前往。

黄昏级战列星舰作为联邦目前的主力星舰的旗舰级设计,从敲定立项的那一天开始就备受期待。建造船坞位于远离联邦首都星球的某个高度机密坐标点上,甚至没有依托于某个星球,而是在太空之中独立建造的模组式深空建筑集群。

黄昏级项目负责人出面接待了首席军事顾问的到访,时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庞大的深空建筑集群。船坞最深处的秘密建造舱内,未完工的黄昏级舰体骨架被量子锁定场固定,其装甲接缝处不断迸发着电弧,仿佛沉睡巨兽的呼吸。

漂浮在太空中的庞然巨物即将建造出最新型的旗舰,走在冷冰冰的通行廊道中,时酝觉得或许应该将这里称作怪物的母巢才对。

这么想着又觉得有点奇怪,好像跟在原凛身边时她又重回了童年时代,漫无边际的想象也成了呼吸一般自然的事情。

离开大部队去洗手间后,时酝走出来时就感觉瞬间失去了方向。这座船坞的方位指示更是完全没有,时酝作为访客并未搭载这个最高保密等级的视网膜导航系统,而很少接待访客的建造船坞负责人也似乎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她茫然地在四周寻找着原来的方向,仅仅只是几个转弯,时酝便在这个设计迷惑性极强的通道内迷失了方向,如果不是她拥有访客识别,她甚至没有在这里迷路的权利,立刻就会被墙体内的微型弹道孔打成筛子。

听到步履匆忙迟疑的军靴踢踏声,原本正埋首在记录设备前查阅的金发男人抬起了头,长而浓密的睫毛眨了眨,似乎在确认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前往黄昏级战列星舰建造船坞外派如同一场放逐修行,切萨雷少尉低垂着眼眸,学习着这些从前在军校战略与指挥系学习得并没有那么深入的知识,同样也在学习如何封闭内心。

在这座最高保密等级的孤岛上,心理辅导被彻底断绝,那个男人坚决不认为他的儿子存在心理疾病,他认为这是诽谤和无端中伤。

他后仰着上半身偏着头查看着外部的情况,一抹熟悉的身影飘过,如同一场惊心动魄的幻觉。

“时酝少尉……?”

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的名字,时酝立刻停住了脚步慌忙回头,很快她便看见了声音的主人。

“切萨雷……你怎么会在这里?”

英俊的金发男人只是微微一笑,深蓝色的现役军装穿在他身上格外合身,可他看起来似乎比最后一次见到时更瘦削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军装颜色深浅的原因。

“我在这里外派。时酝少尉,你好像总是迷路。”

他的微笑永远淡淡的,如果不是曾被他的信息素包裹迷惑,时酝一定不会相信这样英俊淡然的男人,拥有的信息素竟然会是热烈到腐烂消弭的浓郁玫瑰气息。

在解释清楚自己身处此处的前因后果之后,切萨雷少尉很快与负责人取得了联系,并提出他会送时酝少尉去往指定地点。

又是一场寂静到不可思议的漫步,只是场景从浪漫的温室花园变成了冷冰冰的钢铁集群。

“你还好吗?”

时酝盯着他眼底的青色痕迹,忍不住蹙起眉头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轻声回答:“嗯,我很好。”

0055 温柔刀

“哦,是吗。”

时酝回答得很随便,但她抬起下巴望过来的眼神显然早已看穿了他盔甲之下的软弱,只是并不想深入探究而已,时酝觉得她没什么慈悲为怀的圣母心。

切萨雷少尉也看懂了她的眼神,他强装镇定地扯了扯嘴角,试图带开话题。

“你看起来比以前安定了很多,作战分析局应该很适合你。”

从前的时酝就像是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光辉闪耀着消亡。

“嗯,现在我在曾经的主教育官手底下干活,没人敢随便对我指手画脚了。”

时酝耸了耸肩,说得非常轻松随意,切萨雷少尉的心瞬间坠落。

从前在讲座时,时酝与他闲聊提起“说不定应该留在后方,至少还有一个人也在这里”,当时他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会是那个特殊的人,可现在看来,显然特殊的人是那位原凛少将才对。

毕业典礼的台上,他风度翩翩泰然自若地站在时酝的身边,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完全成熟的气息,少将的军礼服上绶带勋章以及肩章都带着华丽的光芒,就好像能够站在时酝身边、被她所期待的人,从始至终就只有他而已,没人能和他相提并论。

偏偏是那个让他心怀愧疚不安的原凛。

切萨雷少尉只是勉强地笑了笑,无话可说,从小被教育得八面玲珑圆滑至极的他,现在说不出任何一句违心的客套话来,喉咙也堵得发痛。

“他们应该就在前面尽头右转处的大厅里,我就不送你过去了。”

他所向往的光自有她的归属地,他身上的阴霾是不被接纳的。切萨雷少尉伸手向她示意,下定决心就送到这里。

时酝点了点头,主动向他伸出手来微笑:“在这里碰到你很高兴,等你回到首都的时候来跟我聊聊你在这里的见闻吧,我很感兴趣。”

切萨雷少尉盯着时酝主动伸出的素白的手,有些恍惚。

只是毕业一个月而已,时酝已经变得不再愤世嫉俗尖酸刻薄,她一定是被爱包围着的。

原本他只是准备不辜负她的善意同她握握手,可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一把拽过时酝的手把她拉得向前踉跄几步,跌入了自己的怀中,他托着时酝的屁股将她高高抱起抵在墙壁上,抬起了下巴吻向了那双他午夜梦回过无数次的嘴唇。

拥吻来得又凶又猛,时酝还没反应过来,呼吸就已经被他全然攫取,温热柔软的嘴唇亲昵至极地碰撞挤压,她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唇,很快舌头也交缠在了一起,深吻绵长至极,就好像他觉得从此以后时酝再也不会有一丝一毫属于他了,就算是美梦也总会随着时光流逝而变得越来越模糊失真。

“能不能别抛下我……”

宇宙中漂浮的巨型建造船坞太冷太孤独了,这里没有鲜花盛放,冰冷的钢铁造物终将炽热着摧毁一切,切萨雷少尉无论如何也无法认可这是他的归属地,他知道时酝只是短暂地出现在这里,她终将离去。

紧紧将她抬高抱起的手臂渐渐被情绪的阴霾笼罩着麻木脱力,时酝背靠着墙壁被他缓缓地放了下来,弯腰埋首在她颈窝处的高大男人似乎有些哽咽了,有些浓郁的玫瑰香气透过抑制贴的边缘缓缓倾泻而出,很难再坐视不理。

“切萨雷少尉,你不应该把他人视作你的救赎,谁也救不了谁,就算我留在你身边,折磨你的东西仍然也不会消失,说不定我也会失去本心。”

她的话仍然冷冰冰的,但说完却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直起了腰,松开了搂在她腰际的双手,默默地准备放开任由她离去。

“嗯,我明白的,”他低着头,声音轻若蚊蝇,“我一直在想,如果她没有嫁给那个男人成为皇妃,她就不会走上流亡的命运……我也就不会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