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临近期末,不仅是四年级的学生需要进行毕业大考,各个年级各个专业的军校生都有着严苛的考试亟待准备,空闲的设备少之又少,时酝在灰白色的隔间阵列中转了好几圈也没有看到空余。

隔间的大门关闭,在透明的分隔门缓缓转变为灰白色之时,切萨雷准尉忽然注意到了从门外路过的时酝,他本能地打开了门叫住了她。

“时酝准尉,没有找到空闲的设备吗?”

他运气似乎比时酝好一些,时酝看着他点了点头。

“过来一起吧,我要查的东西不多。”

在设备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似乎没有拒绝他善意的理由,时酝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走了过去。

“谢谢。”

切萨雷准尉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在意。

两人一起进入隔间内,生物识别开启,大门关闭,时酝从前觉得有些过分宽敞的空间内似乎一下就变得狭小起来。切萨雷准尉坐在弧形终端前,时酝站在他的身后,弧形终端通过了切萨雷准尉作为查询者的生物识别,正以轻柔的声音缓缓报出他的专业和姓名。

“需要我转过身去吗?”时酝礼貌地询问道。

战术分析演习的考试毕竟没有合作性质,她觉得看了切萨雷准尉的个人准备似乎不太公平,但切萨雷准尉仍然只是很随意地摇了摇头。

“不用,我们了解和不了解的东西也许正好是相反的。”他键入了几个关键词,搜寻结果也很快出现在了屏幕上,“上次抽到光使-Ⅱ型战列星舰大概是我运气好,那是联邦战舰中我唯一深入了解过的东西。”

时酝盯着他的检索结果,果然是她已经事先了解过的内容,她没有再说什么,这个话题总归是有些敏感。

她当然听说过切萨雷准尉的父亲,帝国从前的第二皇储维托里奥亲王殿下,曾经在帝国军队中服役过很长时间,在联邦流亡的日子里,他大概跟自己的儿子追忆过很多帝国军队的往事。

而作为流亡的帝国皇子、即将进入联邦军队服役的西里斯·切萨雷准尉,有着帝国皇室的出身和回忆,却接受联邦的教育,他究竟又算是哪一方的人呢?

“切萨雷准尉……究竟是觉得自己属于帝国呢,还是属于联邦呢?”

身后传来冰水一般淡然清澈的问询,切萨雷准尉没有回头,只是轻声笑了起来。

“嗯,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啊,我既不知道自己归属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方。”

时酝其实问出这个问题来就后悔了,查阅资料的隔间全都是有监控录像的,这个问题有点太尖锐了,也许会给两人尤其是切萨雷准尉带来麻烦,但她没想到他居然回答得这么直白。

“既然如此,切萨雷准尉为什么要来军校就读呢?”

反正他都已经回答了第一个过于冒昧的问题,时酝想着问都问了,不如就把自己好奇的问题一次性问完好了。

切萨雷准尉没有回答,反而偏头看着她:“时酝准尉为什么要来军校呢?这里也不算是个适合Omega的地方。”

“为了证明自己。”大概是为了回报他之前的坦诚,时酝也没有丝毫的遮掩,“我想向我曾经的老师证明我的价值,所以我选择重走一遍他走过的路。”

切萨雷准尉有些惊讶,不过很快惊讶的表情就转变为了赞许的微笑。

“也许你已经证明了,接下来的考试我觉得你也不会失利,你比我们之中很多人都更加目标明确,Alpha和Omega在头脑上应该也不存在本质的差异。不过只是为了向他人证明,你就可以克服那么多困难做到现在这样吗?”

时酝眨了眨眼睛,略微思考了一下。

“也许我在这里,找到了我觉得我存在的意义。”

她回答得有些笼统模糊,但切萨雷准尉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淡淡地笑着垂下了眼眸,回过头去,没有再看她的眼睛。

“存在的意义啊……确实是很珍贵,让人可以付出一切努力的东西。”

说到底,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治疗之中,仍然无法解答的命题就是这个,出身于帝国皇室却生长在联邦的他,没有归属,没有未来,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即使他没有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时酝也大概能猜到一些,入学联邦最高军校显然不是他的意愿,他似乎总是被命运裹挟,没有留给他任何选择的余地。

时酝盯着弧形终端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忽然感到有些庆幸起来。

也许生长在联邦公共抚养机构并非什么坏事,虽然她得不到陆鸣争准尉所能轻易获取的家族的馈赠与支持,但至少她也不必像切萨雷准尉一般被家族的命运所死死绑架,至少她是自由的。

自由本身就已经弥足珍贵了。

0041 考评问询

一片混沌黑暗的未知之中,时酝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你仍然认为你给自己选择的道路就是最适合自己的么?”

声音从背后传来,时酝猛地回过头去,身后一片虚空捕风。

“时酝,军校不是Omega生长的乐土,你不属于那里。”

时酝本能地有些烦躁,随口就冲着那未知来源的声音吼了回去。

“我做决定轮不到任何人来指手画脚!”

吼出这句话的瞬间,时酝猛然惊醒,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军校宿舍天花板,一如既往的单调至极,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时酝坐了起来,深呼吸了一口气,睡意全无。

真是的,都怪那天莫名其妙跟切萨雷准尉聊起了不该聊的话题。

她的目光投向一旁墙壁上的显示屏,感应到她的苏醒,显示屏的灯光也慢慢亮了起来,时间正好是她比她原定起床早仅仅三分钟。

没有再睡的必要了,今天就是战术分析演习的考试日。

六个小时后,一位身着深蓝色现役军装的男人出现在了战术分析演习预定的考官室外的走廊上。

他看起来颇为年轻,遇到人向他站定敬礼时也总是轻松地微笑,也许是因为他肩上闪闪发亮的中将军衔,又或许是他太过随意的神态,他的平易近人里似乎带着一丝天然的傲慢姿态。

走进考官室内,他也非常轻快地同此次作为考官的军校教授们打着招呼。

“杨参谋长,这次远道而来担任特邀考官,一路上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