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娘没有回答，双手拎起桶转身离开。林楚生情急之下伸手拉她。女孩身子骨不太结实，被拉得一趔趄，水桶掉在地上，水全部洒了出来。

林楚生惊慌地看向英娘。英娘习以为常地把桶抱起来，熟练地重新拴绳打水。她没有说任何责怪的话。

和林楚生打架的人比这个孩子力气大多了，他知道自己找错了人，而且还闯了祸。林楚生不知所措地嗫嚅道：“对不起。”

女孩终于开口回答林楚生的问题：“我知道你要来，还知道你带了无极宗宗主来。那天你们在集市口问一个名字带‘英’的女孩，有人指路让你寻到这里。”

英娘说的一字不差，林楚生震惊了：“没错，但你为什么知道？”

桶落进水里，发出“哗啦”声。英娘说：“因为这里是群英楼，说出口的话就不是秘密。总有人知道。”

“原来如此。”在林楚生眼中，山下无论什么样都很正常。他对此接受良好，让他疑惑的另有一事：“可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女孩拉住吊着桶的绳子，在消瘦的手腕上饶了几圈。她说：“因为我要打水。”

英娘的工作就是打水。她太年幼，还没有被分派其他差事。她每一天都用这只水桶补充后院的水缸。

林楚生说：“你这么厉害，知道那么多事情，为什么只在这里打水呢？”

英娘沉吟片刻：“到了明年，我还可以洗碗洗衣服。”

“不对。”林楚生说，“你有更好的事可以做。”

英娘本来不愿再交谈，听到这句话时，她把桶放在地上。女孩上下打量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孩，讥讽地说：“只有穿着漂亮的衣服，别人才会让她做更好的事。这是大家定好的。”

“你很厉害，”林楚生说，“如果大家定好了这种事，你就让大家都听你的，自己重新定。”萧无心每天吃吃喝喝不干正事，但山上所有人都听他的。

英娘沉默了，但没有立刻走开。她脚边的木桶盛着水，倒映出女孩脏兮兮的脸，碎发下的眼睛若有所思。

“群英楼不适合你。”英娘对林楚生说，“但等你长大些，它会告诉你一点东西……小公子，以后再来吧。”

林楚生回去后，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萧无心。萧无心疑惑地说：“她不是你要找的人吗？”

林楚生说：“不是。”

萧无心说：“她的名字就有英，也是个女孩。她满足所有要求，为什么不是你要找的？”

林楚生眨了眨眼睛：“那如果有另一个姓萧的、喜欢吃吃喝喝的人，那他就是我的师尊吗？”

萧无心警觉地说：“不是。”

“这就对了，”林楚生很擅长回答萧无心提出的奇怪问题，“即使有相似之处，每个人都不一样。比如师尊，就是独一无二的。”

萧无心听了这话笑逐颜开。

于是林楚生趁其不备，提出想要玩伴的请求。萧无心没有细想，爽快地答应了，过了几天他才发现自己门下竟又多出了徒弟。

第119章

阮羽和许辉，就是这时长老们授意来与大师兄作伴的。

能拜入宗主门下，自然是千挑万选过的人。他们都出身于名门正派，年纪和林楚生差不多，天赋却高出不少。一开始林楚生很乐于和师弟们一起练剑，但久而久之他开始有了心事。

萧无心对他说：“你要是不喜欢他们两个，就都送到其他长老那里。”

林楚生听了这话，脸色立刻变了：“师尊！”

萧无心说这话时，阮羽和许辉就站在大师兄的身边。二人彼此觑了一眼，没从对方脸上看到惊讶的反应。萧无心对他们的态度一直很冷淡，指点功法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萧无心看不出为什么要留这两人在门下林楚生和他们一起练剑的次数越来越少，来找萧无心的次数也变少了。

于是萧无心继续说：“他们没什么”用处……

林楚生打断了他：“够了。”

林楚生说话时表情很不好看，让萧无心倍受打击。大师兄彷佛难以忍受继续待在这里，没有行礼告退，直接转身离开了。师弟们这时才感到惊讶：因为林楚生向来礼数周全，是大家口中成熟稳重、从不失态的大师兄。

阮羽和许辉也告退，他们回去继续修行。

接下来的大半天，大师兄都没有和他们一起练剑做功课。长老们对此也适应良好：他们看着林楚生长大，对这个懂事的孩子很放心，况且如今这些功课对林楚生已经几乎没什么用了。

萧无心又用灵力把山搜了个遍，最后在靠近山脚的一棵大树下找到了郁郁寡欢的林楚生。

萧无心很少猜中林楚生想要什么，但这次他还没开始猜，林楚生就主动告诉了他：“师尊，你能让我变得和师弟们一样有天赋吗？”

这是逆天改命之途。

萧无心虽然半步登仙，仍然受限于天道，没办法做到。他老老实实地回答林楚生：“我不能。”

林楚生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也没关系。”

林楚生靠着树墩，萧无心在他身旁坐下。从他们坐的位置往山下看，能看见午间雾气消散后的山下小路，挑担的人在山中拾了柴返回山下。再过约莫一个时辰，等过了日头最烈的时候，雾气又会再次笼罩这座山脉。此处是人间传闻里的仙山，云雾重重。误入此山的凡人会迷失方向，数月乃至数年不得返回，所以垦荒拾柴的人也只在山脚走动。

林楚生用双手支着下巴：“我想下山去玩。”

萧无心说：“好。”

林楚生又说：“你不要跟着我……”

萧无心迟疑了，他没有立刻拒绝。他听见林楚生的声音变得弱了下去，眯起来的眼睛里有他不能看懂的情绪。那双眼睛看着山下很遥远的地方，这让萧无心觉得不舒服。

萧无心说：“不行，我不放心。”

于是林楚生眼睛里，那种令萧无心不安的东西消失了……但也没有更多的情绪出现。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和萧无心一起返回山顶。

萧无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开始留意林楚生对待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和事的态度。于是他终于发现林楚生越来越喜欢走神，心好像飘到了遥远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被某个长老看中并带回了山中。他悟性极高，生来就是要走修仙之途的，哪怕如阮羽、许辉这样的天赋在这个小毛孩面前也黯淡无光。但他像养不熟的狼崽子一样，对谁都呲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