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焱转过头,看见那个白衣男人已经回来了。他矗立在离他们仅仅几步之遥,黑色的长发遮住眼睛。池焱想对他说话,却被眼前的景象噎了回来一只散发着淡蓝色荧光的半人高老虎,出现在白衣男人的身边。这只老虎不疾不徐地在白衣男人身前昂首来回踱步,它的口中还叼着一只同样淡蓝色的鸟,像是鸽子。
老虎突然停下,犬齿渐渐合闭,鸽子痛苦地挣扎着。周沅梨竟也全身发抖,最后随着老虎的利齿落下,鸽子的形体完全消散在空气中,周沅梨仰倒下去。池焱赶紧接住她,大喊她的名字,对方就跟死了一般没有反应。
池焱丝毫搞不清楚怎么在战场上出现了又是鸽子又是鸟之类的动物,而且它们看起来也不具备实体。现在,这个白衣男人眼里唯一会动的生物就只有自己了。
必须要保护大家。
池焱暗自咬紧牙关。大脑飞速地思考,周沅梨的昏厥与这个男人肯定脱不了干系。或许真如其他人所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放出来的是什么东西。是能消灭敌人却也无法控制的双刃剑。
他慢慢放下周沅梨,拿起枪。突然开始往反方向跑,边跑边对空放枪。如果可以将那个人吸引过来的话,大家肯定都会安全了!
池焱一辈子没那么要命地跑过,他已经很累了但还是调动起所有肌肉在冲刺。然而并没有跑出多远,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掐住后颈掼倒在地。可他还有枪!
“啊啊啊!!!”旷野里又回响起青年的惨叫他试图举枪射击的右臂竟从手肘处成一个钝角姿态无力地垂了下来。
白衣男人追击、卸臂、夺枪的行动一气呵成。
太疼了……除了被弄折手臂的一瞬间,池焱再也发不出声音来。肺部被压榨般驱动呼吸空气,没有一点给他痛呼的余地。他抱住伤臂,连翻滚的力气都没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不想死……还不想死!
白衣男人提着池焱的枪,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睛里没有仁慈或者追猎的喜悦。突然他的目光被青年身上渐渐剥离的丝缕蓝光所吸引了。他身旁的虎立即半伏身躯,做出准备攻击的姿态。
那些蓝光越聚越多,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奇怪动物的形态方头短吻,躯干圆润,四肢短小,一双半圆的耳朵在方脑袋上不住抖动。老虎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表示威慑。然后这奇怪的动物既不逃跑也不反向示威,就这么站在池焱的身前犹如山石般寸步不移。
池焱也惊呆了,不知道从哪里又出现这么个叫不出名字的动物。从背后看它蹲坐的身形憨态可掬,甚至有些滑稽。但老虎的攻击欲望在面对这个动物时明显降低了,它与白衣男子一样都对这个没有威胁的奇怪动物感到疑惑。
池焱绷紧的心神不自觉也放松下来,就在这时奇怪的动物迈开了短四肢向老虎走去。老虎竟被比自己小得多的动物逼得后退几步。然后动物用自己的方短吻轻轻触碰了一下虎。
池焱只觉得自己的口鼻前拂过一阵细微的茸毛般的触感,然后他浑身脱力昏死过去。那短吻的奇怪动物也顷刻间消散在空气中。
白衣男子走上前,低头看着池焱沾满尘土的脸,面颊上只有泪水淌过的地方稍微干净些,使得这张无甚特别的脸变得十分可笑。
他看了一会儿才把池焱扛到肩上,两人一虎向车辆的方向走去。
脑洞番外:驯兽师(二)
“池焱,二十三岁,二等兵……在役期间各项考核成绩中等,于今年六月调来白塔担任保卫工作。”坐在桌边前的男人捏着一张纸,时不时说出一些关于他的个人信息。
面对眼前的白塔首领,池焱很是紧张。进门的时候下意识给长官敬礼,可忘记了骨折的右臂还打着夹板,疼得他龇牙咧嘴。对方似乎有一瞬间憋笑的表情,但表面还是很体谅地说:“不用走那么多形式,身体要紧。”
距离押送武器事件已经过去一月有余,池焱从病床上睁眼醒来的那一刻就提心吊胆的。毕竟他放出了那件极为危险的“武器”,虽然扭转了绝境,但依旧算是违反了即刻销毁的命令,何况还间接导致了一位向导受伤。
他参军本来就是为了减轻家里负担,毕竟下面还有两个弟妹。现在好了,勤恳又不犯错的最大优点已经被打破,还惹上了这么大的事。开除军籍已经算轻的,就是不知道白塔领导是不是还要降下惩罚,比如把他送上军事法庭以战场罔顾命令罪之类的名头让他下半辈子都得吃牢饭。
“那么现在你就和我坦白讲,为什么会想要违反命令把‘武器’放出来。”首领放下他的履历表问。池焱抿抿嘴唇,艰涩道:“我没有想那么多,就是觉得这是个人、是一个生命。没有任何罪恶就要在我手上终结,我……做不到。”
“仅此而已?”男人的目光似乎要把他洞穿。池焱低着头,不自觉地开始绞起手指:“看着那个人的时候,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有一股力量驱使着我,叫我把他放出来。”
“呵呵,那就是了,”原本严肃的首领突然笑起来,“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因为你作为‘向导’,接受到了一个‘哨兵’的精神讯号。”
“向导?”池焱摇摇头,“我可不是向导,您看我的履历表上有写,我就是一个普通士兵。”
“哦……”首领虚眯了下眼睛,“那你刚才进门的时候为什么第一眼看的不是我,而是我的桌旁?你能看到什么,对不对?”
池焱梗着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确实,他进到办公室的时候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一头野牛,和那个被称为“兵器”的男人身边跟着的虎、与周沅梨息息相关的鸽子一样,全身都是由淡蓝色的光组成,似乎并不是现实存在的动物。
甚至现在,那头野牛还在办公室里悠闲地踱步,和办公室严肃的气氛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以致于池焱得很克制地不去过多地注意他,但依旧被首领发现了。
“你看到的是我的精神体,”首领解释道,“除非是哨兵或者向导,否则普通人是完全无法看到、感知到它们的存在。”野牛甚至穿过了桌子,向池焱走来,在即将接触到他的瞬间又蓦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般人觉醒哨兵或向导的能力通常在十二到十六岁青春期发育之间,像你这样已经过了二十岁还会觉醒,算是比较罕见的。”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味,池焱尴尬地辩解道:“我生长发育还挺正常的,首领。”“啊,我不是有嘲笑你的意思,”首领摆摆手,“或许这种罕见也有些特殊的地方……嗯,虽然现在从你的各项体检报告上还看不太出来,精神体是水豚吗?好像在我们这座白塔里是头一例……”他看着池焱的履历表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池焱不能打断长官的话,只好保持沉默。
“啊……关于你在战场上罔顾命令的事,老实说我们应该感谢你,感谢你没有这么死板地遵守命令,否则对白塔来说损失无可估量。”
看着池焱的表情由惴惴不安变得不敢相信,首领继续说:“你放出来的这个‘武器’,啊……这个人。白塔对他的研究已经持续了十几年。”
“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在刚刚觉醒能力的时候也只是一个普通人。面对自己身上发生的未知改变,他们那么年轻,肯定会手足无措。‘白塔’就是专门为此成立的,我们容纳哨兵与向导,教会他们如何了解自己、控制自己,以及战斗。”
“可这个人不一样,”首领目光悠远,像回忆起什么往事一般,“他天生就是一件武器,从觉醒的时候开始就学会了战斗。你应该看见过他在战场上活跃的样子,他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哪怕赤手空拳。”
的确,一个人阻止一发已经发射过来的小型导弹这种事。池焱想象都觉得有如天方夜谭。“听您那么说,这个人的作用甚至都不是战术,而是战略级别的。那为什么还要把他那样层层束缚起来,直接将他运用在作战中不就好了吗?”
首领叹了口气:“谁不想这么做呢?可是,就因为他无法控制……现阶段我们所有的向导,都没有办法做到真正引导他作战。你也看见周沅梨变成什么样了,精神体受到如此重的直接攻击,人至少会昏迷一个月。”
“哨兵们的精神体多是食肉动物,自身也或多或少会受到精神体的影响表现出相应动物的习性。若是从觉醒开始就接受训练,哨兵是可以做到完全克制住自己的习性。但他不行,没人能训练他,因此变得和虎的习性高度趋同,会对向导们的那些小型草食动物精神体表现出浓厚的追猎兴趣。”
“向导或许可以做到引导他一时,但必须也要有被捕猎的觉悟。这种事情在以前也发生了很多次,在将他投入战场之后随着他在精神图景中越来越深陷,已经到了敌我不分的地步……我们不得已才选择将他封存起来,就连这也费了很大的功夫。”
“那……还要继续封存回去吗?”池焱试探性地问。
“不,”首领坚定地回答,“现在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只有把他苏醒的消息放出去才能达到某种程度的威慑。”
“可没有向导和他搭档的话,还是很危险。”
首领的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神色:“你问题想得非常在点子上。虽然说在全国各地的白塔也在加紧挑选和培养他的专属向导,但时间应该没有那么快。”
“不过……现在倒是突然冒出一个还行的临时向导人选。”
池焱的不知为何觉得胳膊上的汗毛根根立起。
“就是你,池焱二等兵。”首领笑眯眯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