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文打算等情报处包围的人上来了,看见他本人了,就拽着绳子,顺着山坡滑下去。
吕空昀并没有向前阻止,只是似乎有些疲惫地出了口气。
说:“你到底还要跑到什么时候?”
虞小文:“这不是我说了算吧?”
虞小文也不想跑了,早就疲了。只是现在因为吕空昀筹划着一网打尽的“计策”,导致他再一次和他的救命恩人绑定了,不跑不行。
“……吕空昀。我骗你,又逃跑,好多次。对不起我真心跟你道歉。你人帅心善,在小屋,你说过跟我两清,我相信你说这话不全是为了给我下套。只是我们之间私事能清,公事不行。抓我不够,还得用我抓同党。因为我的叛国罪。我都明白的。”
面对他自认罪行的行为,吕空昀没回应什么。
栓好了逃跑绳,虞小文又随口调侃道:“哎。你就当在港岛没见过我,当我真死了不行吗。啊,对,虞小文两年前真死了,我其实是一个外国保安。”
吕空昀:“如果你只是郝大立,那我会一直找虞小文。”
“……呵呵。”虞小文把绳索的另一头扔下山,又看了看山崖的高度。这个绳大概只能到一半多的长度,也算是一种生死有命。
哎。
他索性出气般说道:“那我可要告诉你,虞小文的一切早就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再也没有这个人了。你永远也找不到他了。”
对面突然很安静。
“你了解DNA鉴证科学吗。”然后,吕空昀问。
虞小文又用锈铲刀把烂绳索上面磨细,只剩一小半的拉力。这样的绳子,配上悬挂的高度,情报处的士兵大概不会为了抓他玩命。
“当然。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次被国安局抓到,我已经做过DNA鉴定,很快就会有证据证明我就是逃犯虞小文,两年前没死。你想说这个是吧?”
对方没有说话。
虞小文又说:“可你知道吗,逃亡真的很凶险,这回我被找到之前,就有好几次,都差点挂了。如果我在掉到大海里那次没游上岸,你们又能去哪儿找我?万一我逃跑路上又出事了,死在哪个荒山野岭的山洞呢。那你们再找不也是浪费资源吗。就算找到,我也什么都不会说。”
他说到后面,语气少见地沉重阴郁,和他此时的心情一样:“我给不了一点你们想要的东西的……虞小文,就是已经死了。”
白昼的结束,带来了越过山头的风。虞小文听见风声里似乎夹杂了有人靠近的嘈杂声音。
接到报信儿的吕祺风的人,该来了。
他再次扯了扯绳子,看向对方:“吕上校,你该做的都做了,完成任务了。我在情报处的人眼前跑掉,也怪不到你头上。你做得够好了。”
逐渐昏暗下来的视野中,静默了很久的吕空昀,居然又自顾自地继续自己的话题:“基因鉴定技术应用于刑事鉴证科学后,破案率和定罪率几何倍数提升。数十年前的悬案,也能通过重启封存的证据,而顺利侦破。”
虞小文不敢相信吕医生这搞科研的脑回路,能想到用扯闲篇这种低级手段拖延时间。
他有点无奈。但出于溺爱,他没有制止对方,而是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踢着脚下的草,提供台阶。
“是。曼京就有一件著名悬案被侦破了,当时还挺轰动的。”
吕空昀:“基因族谱学呢。你了解吗。”
“这还真没用过。”虞小文说,“只是听说过。”
吕空昀再次自己回答了:“如果DNA无法定位到某一个个体,这种技术能通过溯源找到DNA所在地区相关族群信息。米国有一个案子,就是通过搜索凶手DNA亲缘关系,在遥远的城市找到姓氏同源的亲属,再由此定位了凶手本人。”
“喔,科学真了不起。”虞小文说,“你知道的真多。”
“很神奇吧。”吕空昀说。
“是呀。”虞小文说。
他歪歪头,看吕空昀。看他还能说什么出来。
“这种事情,放到几十年前的人面前完全不能理解。就像巫术一样。”吕空昀说,“那未来的时候,也会出现我们现在觉得像巫术一样的‘科学’,解决一些现在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觉得呢。”
“当然。我觉得,科学的发展就像一代代人摞起的高塔,越高的砖头儿,肯定是看得越远。”虞小文随口答应着,但似乎又敏锐地察觉到这好像不是一种随意的扯闲篇。
他眉头轻皱了起来,停下了踢草的脚,看向不断隐匿在更暗的天色中的对方。
吕空昀点头:“嗯。所以,无论当下的科学,或者是‘玄学’,随着时代发展,一定有人可以给出更深入的解读。期间我取得的任何信息和资料,届时也总有可能成为证据和机会。如果错过了任何一个线索和可能性,就是我的责任。我绝对无法原谅自己。所以,我不得不一直找下去。因为我不能放弃依靠未来科学证明他清白的任何一个机会。”
找下去……一直找下去。
找到他。
证明他的清白。
这些话,和吕空昀刚才对自己说的那句重叠在了一起。
我会一直找虞小文。
虞小文迅捷的大脑将唯一的关联词联系起来后,开始觉得血流加速。
“……嗯?”
过了会儿,吕空昀说:“我在等未来能看到真相的那块砖。我不知道它在什么位置,只能尽量把自己摞得高一点。”
“……”
“曼京市局重案组前三小队队长虞小文。我一直在找他的踪迹。找了两年。”吕空昀说,“如果你不是他,我会继续找他的尸体。”
疑惑中,虞小文身体像是钉在了地上。心脏也撞击起胸膛。
一些纷杂低微的人声,由远处,逐渐靠近,明明越来越明显了。但他耳朵里充满了自己的心跳,那些旁的什么都听不到了。
又过了片刻后,吕空昀说:“他破过很多大案,得过很多嘉奖。为了群众的安全,没有躲避悍匪正面的近距离枪击,枪伤距离心脏只有两厘米,在身上留下了严重的灼烧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