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情绪仿佛一直浸泡在深渊里,哪怕是这种享受报复快感的时刻,也完全不会产生多大的起伏,更没有办法笑出来,心情也没有多少愉悦,就仿佛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执念,一个仿佛只要报复陆商和宫昭奚,就可以完全忘记自己曾经也是害自己爱的那个人的帮凶。
秦岑是苏木给陆商和宫昭奚留下来的牢笼。
而秦岑自己的牢笼是漫天的血红和苏木离开到那一天。
他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那一天,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直视血红的颜色,那一天就完全变成了他的囚笼,把他的人和心一起囚禁在了那一天,让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永远不得安宁。
秦岑现在甚至是患上了晕血的病症,他完全没有办法直视血液的颜色,也完全没有办法闻到一丁点血腥的气息,因为这些一切都会让他想起那一天,让他呼吸不畅,疯魔到大脑的保护机制出现,然后强制他昏过去。
签完了合同,看了一眼窗外,窗外的枫叶渐渐的红了起来,眼下又到了秋天,热恋的夏季结束之后就到了让人骨髓都冰冷的秋天,苏木已经离开两年了。
有所不同的是,第一年的时候,秦岑去给苏木扫墓,还能看见陆商和宫昭奚,今年却已经不必再看到那两个碍眼的家伙了。
在秦家的无差别打击之下,再加上宫昭奚和陆商两个人之间似乎也产生了什么分歧,内斗的厉害,两家渐渐的衰败下去的同时,陆商和宫昭奚的精神也越发的不稳定了起来,陆商还稍微好一点,虽然日常联系心理医生,但是总是要比宫昭奚稍微好一些的,宫昭奚甚至直接住到精神病院去了。
把一束白玫瑰放在了墓碑前,秦岑开了一瓶酒,喝到酩酊大醉,抱着墓碑,死死都不愿意放手,眼泪打湿了墓碑的石材,留下一道又一道难堪的水痕,墓园里无声的环境仿佛也在沉默的记录的秦岑一年唯一一次的情绪爆发。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秦岑嗓音沙哑到了极点。
“当然,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秦岑脸上带着喝醉了酒之后的红晕,眼神空茫的盯着半空中,仿佛在半空中看到了他一直想见却从未入他梦的那个人,眼中的思念和深情从来没有因为这两年的时间而褪去丝毫的颜色,依旧的那么鲜明,他笑着看着半空中,仿佛又回到了热烈的夏天。
他的记忆在最久之后竟然变得无比的好,清晰的在他脑海里播放两个人相处时候的每一滴每一点,他记得苏木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时隔两年,秦岑用另外一种层次的目光去看那些相处的点点滴滴的时候,他发现他比当初动心的还要更加的剧烈。
就像是上天故意在那个夏天给了他一场绝美的幻梦,给了他一个让他爱到了骨子里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爱人,然后又在夏天结束的时候,猝不及防的收回了所有美好的一切。
爱到情浓之时,却彻底失去,这是一场上天的戏弄,也是一场专属于他的报应和惩罚。
“我爱你……”秦岑声音低沉,压到了最低,他好像羞耻于说出这句话,事实上他其实并不是羞于表达自己的爱意或者是不好意思,让别人听到他表达爱意,而是羞耻于苏木或许会听到这句话。
他怎么配的呢?
秦岑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叫做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他现在的所作所为跟这句话简直完美相合。
秦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可是他还是爱,爱到了骨子里,爱到了恨不得死在两年前,和苏木一起。
可是不行,他必须要看着那两个人在他前头,给苏木报了仇,然后才能了无牵挂的离开。
事实上,现在看来,秦岑的报复进度已经很快了,或许再过不久,他就能亲眼看着那两个人死在他面前。
“两年了,你从来都没有入过我的梦,你肯定是恨我的,哪怕是死你都不愿意再看我一眼吧?”秦岑狼狈的眼睛通红,然而下一秒他却狠狠的擦了擦眼睛,“可是我却……却很想你,如果我死了,你会同意我埋葬在你的旁边吗?如果你同意的话……”
秦岑嗓音沙哑颤抖,几乎再也说不出话,“你就给我托个梦。”
做完了,他仿佛也觉得自己的这样一点小心机很可笑,声音里带着哽咽,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肯定一眼就透我的小心思了……”秦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呼气的时候胸口不停的震动,气息都是颤抖的,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堵在了喉咙口,根本吐不出来,“不过你要是不给我托梦的话,我是肯定要埋在你旁边的……”
“你,你看着办吧……”秦岑好像还是当初那混不吝的模样。
然而实际上一切都不一样了,陆商和陆商两个人半死不活的,仿佛只有一口气还在吊着命,秦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亲眼看到自己的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他没有及时挽救,没有抓住苏木,那种无能为力,对自己所作所为的痛恨,秦岑对自己甚至产生怨恨的心理,让他很难不出现问题。
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精神仿佛也被困在了那一天,秦岑的身体实际上一天比一天糟糕,明明正是当年的年纪,然而他从里到外散发着仿佛快要腐朽的树木的气息。
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
他好像在精神上死在了爱人离开的那一天。
秦岑在墓园待了很久,久到天都黑了才离开。
而他离开之后,墓园里又来了两位访客,停在了那摆放着白玫瑰的墓碑前。
是陆商和宫昭奚。
陆商身上穿了一套白色的,很有贵公子气质的全套正装,深秋的晚上,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虚弱到甚至已经需要披上一件厚厚的大衣。
而宫昭奚就更糟糕了,他直接是坐着轮椅来的,不过奇怪的是,他今天也难得的穿了一套正装,不过颜色选择的却是深蓝色。
两个人在墓前沉默,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墓碑,看着墓碑上那个哪怕是隔两年依旧在回忆中鲜艳的人。
他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然而又通通堵在了嗓子眼儿。
他们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苏木死之前做的所有事,当然也知道苏木做那一切是因为什么,所以苏木对他们的厌恶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像他们这样偷偷擅自跑来在人家墓地前说话,人家是不愿意听的,只会打扰苏木的轮回路。
深秋的露水打湿了两个人身上的外套,两个人还是没有说话,就那样就着稀薄的灯光看着。
……
第二天一大早,打扫墓园的老大爷发现一处放着白玫瑰的墓碑前竟然有两个人,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靠着墓碑坐着。
正在怀疑怎么会有人大清早的过来扫墓,谁知道走近一看却发现人以及死了许久了,身体甚至都呈现出僵直的状态,然而脸上就挂着轻松的笑意,哪怕随着身体的僵硬都没有落下来。
陆家和宫家苦心培养的继承人就这样没了。
秦家真正的站在了三家的最顶端,然而秦岑却突然抛下了手里所有的事物,去给陆家和宫家两个死去的继承人办葬礼,他选的墓地,一个在山南,一个在山北,离他的苏木个个十万八千里。
他们故意死苏木墓前膈应他,他把他们的墓安排远一点也不过是彼此彼此罢了。
走完一切他好像终于泄了气,又是一年深秋,苏木离开的第三年,秦岑带着自己所有自认为美好回忆的物品,倒在了苏木墓前。
他的遗嘱上,通篇都是要把他埋葬在苏木旁边。
家人满足了他。
死之前秦岑带着绝望又仿佛报复的笑意,他想,他可是说了的,苏木要是一直不给他托梦的话,他是一定要埋在他旁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