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则觉得自己身上穿着的棉质熊猫头睡衣和兔子拖鞋影响到了自己的威信,更别提事后他才从镜子里看到还有一撮头发因没有及时用发胶处理,傲然挺立在他的头顶。

他掏遍身上睡衣口袋,随后脸色一沉,厉声问:“我家的钥匙呢?”

可能是真的没人会怕一个穿着兔子拖鞋的人,毕竟只有《沉默的羔羊》,改成《沉默的兔子》票房就不会太高。

秦惟宁没有回答。许静则便看向王胖子,问:“我给过你的备用钥匙呢?”

王胖子支支吾吾,又一脸绝望地抬头望向秦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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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静则一脸恨铁不成钢:“行啊你王俊男同志,你长出息了你,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听到“往外拐”三个字,秦惟宁仍站在原地,只是脸色略微变了变。

许静则转过身去,环顾了一圈四周。家确实就是他之前的那么个家,只是看起来略显空荡,像是电视剧里不用心的拍摄样板房,面上能看得过去,但一眼就知道这不是平常会住人的房子,没有活人味儿。

活人味就是柴米油盐的味,只能慢慢渗透,不能谋求速成。

他一眼看出家具的位置是照着以前的样子复原过的,可是摆放的人对他家里的了解程度还是差些,有些地方摆的不对。

许静则恍惚间觉得自己现在像在做梦,梦的一切都源于现实,却又在细节处提示着他,这是梦,不是真的,醒来吧许静则,哪怕现实世界里你什么都没有,也得醒来,因为那才是真实。

把梦当作现实的人就离疯不远了,许静则看过《盗梦空间》,他不想也像里面小李子的老婆一样,因为混淆了二者的界限,最后从楼上跳下去。

许静则不想让任何人跳下去。

他按了按有些酸痛肿胀的太阳穴,努力唤起自己的清醒意志,叹一口气,对王胖子说:“你先走吧。”

王胖子心领神会,立刻脚底抹油从门缝里挤出去,先行离开了。估计他心里也犯嘀咕,觉得整个氛围都带着点邪门,因此临走前一指手机,示意许静则有事就联系他。

许静则的胃又不争气地咕噜咕噜抗议,他抬起头问秦惟宁:“有饭吃吗?我饿了。”

许静则坐到餐桌前,低下头去喝粥。

餐厅比起客厅来说更像是半成品,锅碗瓢盆都是新买的,还没买齐。垃圾桶里还有没扔掉的桶装方便面碗,看来在没粥之前主食就是这个。

秦惟宁坐到许静则的对面,许静则用余光偷偷观察秦惟宁,对方穿着的上衣几无褶皱压痕,头发丝都像镀着光。许静则又低下头咽下一口粥,粥的味道也不错他努力不去想这套睡衣是怎么穿到自己身上的。

许静则饿得狠了,一连喝掉了三碗。待他再喝完自己面前这碗,秦惟宁拨着碗里的勺子抬起头看他,把碗朝他的方向挪了一点:“只剩这些了。”

许静则沉默,秦惟宁补充道:“我没动过。”

许静则说:“我不想吃粥了,你吃吧。我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他起身去拉开冰箱门,里面只有几袋牛奶和一打鸡蛋。许静则麻利地打火颠勺摊了个蛋饼,分给秦惟宁一半。

他又回到秦惟宁面前坐下来,边切蛋饼边问:“房子是你买的?”

秦惟宁嗯了一声。

“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许静则问。

秦惟宁顿了一顿,回答:“贷款。”

许静则的筷子尖悬停在蛋饼上空,抬起头看秦惟宁一眼,心想,真的疯了。他问:“你多少钱买的。”

秦惟宁报出一个数字,许静则的脑袋里打了个响雷,表面不动声色:“亏了吧。北城现在这个房地产市场,明年的差价就能跌出一台车来。中介碰到你也是拣着了,这房子空了得有几年了。”

秦惟宁吃了一口蛋饼,抬起头直视着许静则,空气里凭空多了一点剑拔弩张的氛围,最终秦惟宁还是将眼神移开,淡淡地说:“我觉得不算亏,我也还得起。”

许静则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吃过饭后,许静则站在楼梯上,问秦惟宁他的东西在哪。秦惟宁问他什么东西,许静则说,他来的时候身上的东西。衣服,房子钥匙。

秦惟宁把衣服和钥匙都递给许静则,在把钥匙递过去的时候,他突然说:“还用得上这个吗?你回去之后可以换密码,换锁,搬家也行。”

许静则接过衣服后收回手,看了看秦惟宁,那把钥匙仍然留在秦惟宁的手心里。他笑了下,说:“行。那给你留着吧。”

许静则走到卧室里去换衣服,换过之后他把那套可笑的睡衣搭在卧室椅背上,拖鞋摆到床边,又将床铺铺得再度平整,好像他是酒店保洁,在离店后认真做好打扫工作。

他觉得这间卧室是复原得最好的,可能是因为对这间卧室最熟悉。书架上没再摆漫画书和武侠小说,但还有一套神奇宝贝的手办,站在原地等待着他。

许静则在床边坐了一会,眺望窗外。夜晚已经很深了,别墅群里零星有几家开着灯。

他意识到,自己从那年以后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不方便林奕挪动只是原因之一,哪怕他买得起这座房子,也只是在心里短暂地动过念头。如果你不想做一件事,就总有无数个理由不去做。

想去做就像喜欢,没有原因。不喜欢就需要原因,好似起诉离婚,要一条条列出来,是哪里感情不合,又已经分居多久,等待法官作出判决:已经无药可救了,赶紧离婚吧;或是感情还没完全破裂,再回去从头来过。

许静则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结婚时从来没有人会问原因。如果只是简单的情感冲动,应该被提醒,这很有可能不足以支撑二人共度余生。

喜欢不代表适合。

他坐在床沿,面对着那扇窗。随后他掏出手机,点进联系人界面。他等了一等,又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而后他快速地点击了“解除黑名单”选项,返回聊天界面后,取消了对“妈妈”聊天框的置顶。

他想了一想,让AI助手帮他想出一串客套话,回复给小纪总,无非是感谢栽培,处理好后续事宜后他就会尽快去北京。

许静则知道,如若不是小纪总家里鸡飞狗跳,彼此猜忌暗算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此等美差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他一个外人头上,毕竟七大姑八大姨可不像他一样用完了随时能卸了磨就杀驴。

许静则也没傻到朝着驴肉火烧的结局一去不返,他也有自己的盘算。想让他拓荒就得给他放权,放权的空间可大可小,大有自己施展拳脚的空间;而且一忙起来,别的事情他就又都顾不上想了。

处理好后他就不再久留,站起身来朝门外走。

推开门时秦惟宁就站在门前,许静则走下楼梯,秦惟宁还站在卧室门口没动,待许静则行至转角,秦惟宁开口,冷冷地问他:“许静则,你怕什么?你怕我把你绑了关在地下室里,还是怕触景生情自己忍不住又旧情重燃?”

许静则的脚步一顿。

秦惟宁紧接着又问:“需要怕吗?王胖子不是就在外面等你,你断联不到半天他就得来找你吧?你怕什么呢?这不是你家吗,你着急跑什么?家里闹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