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顾总的眉头又轻轻地皱了一瞬间:这是个棘手的问题,男人装扮自己的手段的确要匮乏一些,手表算是装饰物中比较昂贵的一种。但可惜,陈子芝对这些东西看得都很淡,收到贵重礼物固然也开心,但多数时候,只是为了哄他戴个几天,劲头一过,那块表基本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了,归宿都是陈子芝在银行租的保险箱。顾立征费了一些心思,也没有栽培出他对这些东西的爱好。

这一阵子,陈子芝心乱,很多细节都能看得出来。新得的手表,大概直接就锁到保险箱去了,来见特意远归的情人,也没有为了示好而翻找出来。对于他周身缠绕的是非,顾立征回国路上已有所了解,他在陈子芝耳边落下一吻:“直播事故,对你影响有些大?”

“是吧,我之前一直把非凡哥当朋友来着,毕竟我们年纪差这么多,赛道根本就不同,没什么竞争。”

其实要说事情本身,对陈子芝影响是有限的,最多就是有些截图党,对他的微表情逐帧细嗑,用来论证他和秦非凡真有什么,【可嗑】。或者截然相反,论证他和秦非凡根本不熟,秦非凡是搞事情想要吸血上位的。

搞笑的是,虽然大多数时候,这种饭圈截图,不论是嗑CP也好,还是掐架也好,都是捕风捉影,但在这件事上,还是有人说中真相的。不过,无论如何这些言论很难发酵出圈,形成大众认知,那么这事对陈子芝也就没什么后续了。

热度的确是被蹭到了,但大明星嘛,当红的这几年,来蹭热度的还少了吗?热度也不是存款,别人蹭了自己就少了。在这件事上,最后也只能选择看开。

顾立征这时候提起这个话题,不是为了帮陈子芝解决问题,在这些事上,他几乎不会越级插手,让下头的人无法做事。纯粹只是为了帮陈子芝梳理思路,提供情绪价值,也算是闲话家常的一部分。

当然陈子芝也喜欢和他聊这些,最开始,顾立征吸引他,靠的就并非完全是皮相和权势财富,更多的是气质和谈吐。

“和秦非凡减少往来,肯定没错。不论他是否有苦衷,你能不能谅解,但现在甜头已经尝到,如果还保持交情,对他来说,想要忍住不继续和你炒作话题,那就太难了。

“现在已经不是他和你的事情了,是两个工作室的事情。既然他找来了善于炒作的员工,那么对方也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和你的话题已经开始,只要继续有交集,炒作话题就非常顺理成章了。”

除了在感情上的挫败之外,顾立征对陈子芝的确相当不错,相处起来也决不能说很累。他先肯定了陈子芝的决策,又开解他:“至于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也没必要。秦非凡毕竟没有害你,他得到了很多,你也不少什么。我相信他出手以前也是掂量过的,算是打个擦边球,真要是害你上位,他还不至于。”

陈子芝撇了一下嘴:“这我也信,但我是搞不懂,他是不敢害我呢,还是不愿意害我。”他又有点说不出的惆怅了。

“既然只是酒肉朋友,又干嘛想这么多?这本来就是个浓缩了财富的圈子,人性的阴暗和善良都随之浓缩也很正常。”

顾立征很擅长减少陈子芝的内耗,“人的精力有限,你能把核心交际圈的那几个琢磨明白就够了。”

这话也有道理,关键是顾立征说话那洒脱的语气。陈子芝听着他稳定低沉的声音,手放在顾立征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随着话声稳定的震动,撑着下巴打量着顾立征的面庞,那点惆怅又消退得无影无踪了,他笑眯眯地说:“那是,尤其我还这么笨,光一个顾总,都够我琢磨的了。”

他的手指轻轻地在顾立征胸前画着圈,时不时用力地戳一下,这是他们相处时让人珍惜的甜蜜时分,陈子芝问,“顾总什么时候,再让我把你琢磨琢磨?了解得更透彻些?”

“我们不早已经知根知底了?”

顾立征也笑了,捉住陈子芝的手,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手指带了锻炼留下的薄茧,强健有力,缠着陈子芝的手指,犹如不经意间穿入的指铐,带了一些危险的刺激感。会调情的男人,只需要十指纠缠,都暧昧得让人脸红心跳,又软又硬又痒又酥。

“乱开黄腔。”

陈子芝是很注重感觉的类型,对他来说,情绪先到位了,便很容易投入,进入状态之后也不矫情,这种事他其实是很享受的。今天顾立征表现得这么好,会发生什么他也早就有准备。

不过,他那句话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陈子芝对自己的真实意图也没有拿得很稳他对顾立征的确了解得是很不够透彻,他们之间好像是很自然地走到这一步的:顾立征对陈子芝的家庭了解得相当深入,大概也是因为大学教授的家庭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地方。

而顾家就不同了,富豪家族的亲戚关系盘根错节,家庭也比较复杂,而且往往忌讳别人问得太深。陈子芝和顾立征相识不久,就感到他对自己的家庭很保留。

这对当时的他来说也绝不是什么问题,他是和顾立征拉扯,又不图谋他家里的什么。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腻了,彼此一拍两散。那时候他对顾立征大概还没动真情,所以,一旦察觉到顾立征的忌讳,他就没有再问过类似的话题。

一转眼几年过去,陈子芝对顾立征的热情没有消退,反而更加贪得,但两人的交流似乎已经养成习惯,形成了一个惯性的安全区。顾立征的工作,陈子芝不懂,关乎机密也不便问,他的家庭更是不问,这就导致他们的交流相当局限,而且并不平衡。

陈子芝的一切,顾立征倒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但顾立征呢,永远都有很多东西掩藏在迷雾里,陈子芝感到自己很难真正地了解他:如果不了解他的家庭,他的童年,他的过去,你绝不能说自己真正认识一个人。

顾立征的性格、爱好、弱点、执念,陈子芝永远是雾里看花,他时而想要冲动地突破这层默认的边界,但却又举棋不定,没有自信,生怕被拒绝后徒惹难堪,连现在的关系都难以维持。

该点明吗?还是就算了,跟着顾立征一起,把玩笑开下去?虽然已经知根知底,可时常也还想要掂量一下顾总的长短……

一部分的陈子芝,的确也很愿意、很渴望这些,这是好的,同样也是绝对安全的,是让两个人都快乐的事。他可以完全投身而入这短期的欢愉之中,不去冒险,可又有一部分陈子芝,蠢蠢欲动,不断地在怂恿自己:问啊,说啊,连Amy姐都说,“顾总在意你到几乎失态”。顾立征难道会把百万名表犹如利是一样随处派送吗?你不是没胜算的。

连王岫都注意到了,都把他当成眼中钉对待了,陈子芝想到今天上课时,岫帝那怪怪的态度,紧迫感更增。Amy说“最差也不过就是现在”,对啊,最差也不过就是留在原地,不清不楚,继续这样的关系。

归根到底,陈子芝的那些负面情绪,不都是因为他的需求超出了现有的关系?他想做顾立征的恋人,去名正言顺地要求他需要得到的那些,他的需求也并不算过火,不是个特别粘人,以至于一般人无法招架的恋人。

陈子芝从来没谈过什么正儿八经的恋爱,但他自信自己表现得不会太差,没有理由不开口,就算被拒绝了,也好过这样不尴不尬地被吊着。他想,王岫不是也说过吗,“谁说少了金主就不能混圈”。

是啊,金主不过是帮助起步,他现在已经过了最初的积累期最差最差,就算陈子芝无法想象自己混成秦非凡的样子,他也始终还有出路,他是有学历的人,除了拍戏他不至于没有事情可做。

虽然,陈子芝也喜爱这份收入奇高的工作,他曾也一度以为自己迷恋着荣华富贵,但奇怪的是,这会儿他完全没想这些。他像是又分裂出了两个自己,一个超我,在空中高高在上地低头审视着这对相拥细语的年轻人,唇边挂着嘲讽的冷笑,他嘲讽的并非是顾立征,而是另一个自己。

如此贪婪,极其迫切,当他不肯定自己对顾立征来说是否特别时,他痛苦而自卑,辗转在自我厌恶之中。可一旦稍微感到了顾立征的改变和动摇,他便立刻贪婪起来,得寸进尺、趁火打劫,才有了那么一点点胜算,他就想要顺着杆子往上爬,把自己的名分确定下来了。

“立征。”

陈子芝呼唤着,他注视着顾立征的面庞,从那长翘的睫毛下缘,发亮的,如琉璃珠一样的眼球,默然而专注地凝视着他所追逐的对象。任何人被这样呼唤,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顾立征也是一样,他散漫而放松的笑意逐渐收敛了,像是沉溺在了陈子芝的注视里,连声音都极近柔和,像是生怕吓着了他:“嗯?”

陈子芝没有说话,在漫长而深刻的对视中,顾立征的笑容近乎完全消退了,他向前倾了倾,似乎想要亲吻陈子芝,又很快抑制着自己,回到原位,只是低声鼓励,“想说什么?”

“我……”

那个人红润的双唇已经张开,有一句话似乎就要脱口而出,但又被洁白的牙齿咬了回去,那个人明显犹豫了,“我不知道……我……”

出奇的是,陈子芝有时候很不自信。在顾立征看来这没有什么道理,这世上有很多人,他们的不自信是因为有自知之明,但陈子芝则恰恰相反,以他的条件,他应该更飞扬跋扈一些,更理直气壮地去占有世间一切好物。毕竟,上苍把他生成这个样子,就是希望他如此行事。

但是,这毕竟是他性格上的一个痼疾,这一次也是如此,他犹豫着嗫嚅了。顾立征忍下皱眉的愿望,循循善诱:“怕什么?”

“我不知道……”他又从睫毛底下可怜地看着顾立征,眸光如水,嗫嚅着说,“大概怕我得不到……”

顾立征耐心地说:“只要你开口,就可以得到,芝芝,你要学会习惯你配得你想要的所有东西。

“你应该更大胆我喜欢你更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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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喜欢,对陈子芝意义重大。陈子芝的双眼亮了,睫毛组成的重重防卫第一次全数撤退,令顾立征见到了完整的双眼,这是一双极美的眼睛,当它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你,谁也无法从中逃脱。

“立征,我……”

陈子芝仔细地探索着顾立征,他的眼神在顾立征的皮肤上一寸寸漫游,顾立征耐心地展览着自己,由得他去看。他等待着陈子芝开口,怀着少见的期待,因为,陈子芝的心,总还有一个角落是他无法完全掌握的。

他时常做出一些让顾立征诧异的,无理由的、混乱的行为,而且解释不清自己的动机,有时也会给顾立征带来一定的不安感,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掌控住这个美丽和混乱的集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