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而已,对不跑商演的纯演员来说,不管演戏片酬多少,干嘛要和钱过不去?这人也不是天天都有戏演啊。进组的时候还挣不到这个钱呢。
因此,一旦从影视基地回到常驻城市,他们也很忙,别看个个身材管理,吃得比小孩还少,但天天各式各样的饭局不断。陈子芝比起来就成了纯粹的闲人,除非是正经聊项目的局,别人也不敢叫他,但其实,这个圈子里这样的局极少。
空档期,他的主要工作其实就是陪顾立征,再就是上表演课,偶尔也和朋友小聚。但陈子芝留在国内的朋友不多,受自小生活圈的影响,他的大多数朋友都在海外攻读自己的第一个博士学位,和他隔了时差。
再者,大家生活轨迹太不同,情分虽然在,但也有点无话可聊。事实上艺人大都有很强的孤独感,生活得太特殊,圈子里交不到几个真心朋友,大家都各有保留,圈外人又实在难以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休整期一门心思闷在家里打游戏的宅男宅女比想象得多。
以往,陈子芝孤独感不强,甚至很喜欢休整,因为那时和顾立征相处还不是苦差事,几个月不见,思念之情烧掉他所有的小心思,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尽可能地和顾立征多待一段时间。
今时今日,倒也不是就不想念了,但自打Amy密告他,顾立征和王岫有过一段不可告人的关系之后,陈子芝像是再也无法装聋作哑了,他给这段关系披上的皇帝新衣,滑落后很难再捡起来。
他心中充满了杂念,这些杂念令他情绪波动,相处的甜蜜愉悦不可避免地被苦涩冲淡,甚至再看几年前的自己,只觉得天真可笑,犹如小丑。他又离不开顾立征,可每每见他,心中两种念头互相拉扯,总让他感到疲累。
不见,不甘心,更不安心,上到Amy姐,下到纪书明,谁都比陈子芝更害怕他失宠,顾总身边哪会少了诱惑?陈子芝要是失了欢心,还怎么能继续超然?比起和那些油腻的老男人周旋,倒不如伺候好顾总,至少脸好,出手也大方。
见是要见的,不能失了从前的节奏,叫他察觉出不对来。但多见,对陈子芝的情绪又很不好,活生生的煎熬,可要说任性了不见么见了有见了的烦恼,不见有不见的烦恼,真见不到顾立征,他心里又空。陈子芝近日来的心理情绪可撰写一本著作,《活着就是拧巴,活着就是煎熬》。
所幸还有表演课,陈子芝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进修中,半真半假拿顾立征的话来做令箭:“不是你叫我多上课吗?我的演技和岫帝比,还有差距,你原话。我好歹也是你的爱将,难道要被岫帝压戏,让你在刘导他们面前出丑吗?”
“都是自己人,我没那么要面子,再说,你被压戏,怎么出丑的是我?”
顾立征在大多数时候,待陈子芝其实很好,他们不像是金主和大蜜哪有金主反过来哄着大蜜的?只要陈子芝不踩到雷点,顾立征也不会让他的话掉在地上,都是顺着往下接。
陈子芝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许多是被他哄出来的。偏偏他还就喜欢被顾立征哄着钓着,一下又是笑又是急于说话,踩上顾立征的膝盖,一下一下的用力推着,活像是要把顾立征双腿推开,空出位置给他再往上踩似的。
“什么呀!你家小孩儿考试不及格,你不丢人吗?还在这装!我这么上进,还不都是为了你的面子!要不,别人压我戏就压我的戏呗,又不是压我【█ █】”
顾立征握住他的脚踝,似乎是要制止陈子芝的非分之举,但手指摩挲着他细腻的皮肤,倒也并没很用力。
语气是不赞成的,但不赞成得也很装模作样:“芝芝”
这是在半公开场合,不论是乱开黄腔还是直接上脚,似乎都不可取,陈子芝咬着下唇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越是这样越喜欢使坏,他红着脸往上踩了两寸,忽觉羞涩,飞快地要收回来,却抽不走了,顾立征说,“芝芝”
一样的称呼,语气却大不一样,陈子芝壮胆和他对视,虚张声势,凶巴巴的:“做什么?谈正事呢!我表现不好,你不跌面吗?嗯?你说呀,说呀!”
在这时候耍横,效果比平时不知好几万倍,顾立征万不会和他较真:“都这样了,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斓晟
陈子芝咭地一笑:“都哪样了?嗯?都哪样了?这才哪到哪,就‘这样’了,那我要再这样这样又算是哪样?”
他仗着服务生不久要上菜,胆子很大,四处作乱,等敲门声一响,又马上抽回脚,拿起今日菜谱,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专心研究荤素搭配的样子。
顾立征直勾勾盯着他看,眼神快把陈子芝的衣服烧出个洞来,陈子芝只做不知,叫服务员给顾总那碗汤多盛点老藕:“他爱吃那个,别装排骨了,盛那块,那块瞧着就粉。”
至于他自己,很有事业心,汤是绝不喝的,“我吃点汤料就行了。你不用管, 我自己来吧。”
“这么早就开始控制体重了?”
顾立征也只好暂且放过他,调转话题,眉头微皱,“离开机起码还两个月。”以前这时候陈子芝还在大啖炸鸡呢。
“这次我压力的确大。”陈子芝半真半假,也不再迫顾立征发话,承认自己希望陈子芝压过王岫。
从某种角度来说,顾立征诚实得近乎残忍,原本陈子芝感觉还不浓,被Amy姐点破之后才发现,任何需要顾立征站队的时候,顾立征永远不会把王岫排在他人之后。
不论是护戏还是压戏的争论,陈子芝想确定的,无非也就一点:他是剧组中代表了顾立征的那个人,他的剧本,他的表现,都和顾立征的颜面相关,但顾立征绝不会给准话,甚至不会给他一点希望。
倒也算磊落,陈子芝发现人性实在生来坚韧,他居然在逐渐习惯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算了,今天不和他掰扯,他耗不到顾立征,只是内耗自己。
“这是我第一次在剧组里感到被威胁。”
他放弃和顾立征拉扯后,语气就正经起来了,顾立征挑了一下眉毛:“哪方面?”
“多方面。”陈子芝指出,“长相也好,地位也好,演技也好,我不占优。现在还没看到剧本,坦白讲,我没有什么安全感。”
“这也不是你的第一部双男主了吧,《追匪》”
“《追匪》是和非凡哥合作,非凡哥十年前可能还对我造成威胁,现在我们早不是一个路线了。再说,和他飙戏我的确不怕。”
虽然秦非凡也是科班出身,但陈子芝和他合作的确没压力,秦非凡是那种上镜有点木的人,性格其实挺爽朗,长相也好,但不知怎么,上镜就是表现不出来,他蹉跎这些年地位没有真正上去,也和这些缺陷不无关系。
“这一行,资本和资源确保给到的也只是机会。”陈子芝发表自己的真知灼见,“机会虽然能一直给,但把握不住的人其实一直都把握不住。和这种把握不住的人合作,没什么压力的。”
“这么说,你觉得自己是把握住机会了?”
顾立征很习惯于在交谈中运用反问和设问,如此可最大限度地隐藏自己的真实感受,但他或许不知道的是,陈子芝也熟悉他的语言习惯,可以轻易地从他的遣词造句反向解读他的心情,他知道顾立征还没有完全放松,依旧是防御心态。
对《长安犯》这个项目,顾总的态度似乎很暧昧,说起来,这是他一手促成的,可他又并不怎么热心和陈子芝谈论它。
大概是因为这个项目牵扯到了新欢旧爱,白月光和红玫瑰(陈子芝给自己抬咖),总让他有点尴尬,生怕略一表态,就又陷入了陈子芝精心布置的陷阱里去。
顾立征对王岫,可真是人前人后,始终如一……
陈子芝撇了一下嘴,不过他已有点习惯了,更大的刺激都经受过,这点酸涩不至于让他失态,依旧还能专注讨论,他在心底随口就给自己灌鸡汤:男人就是要搞事业,你若盛开蝴蝶自来。
“我要把握不住机会,都挤不进这个组吧。”
他瞟了顾立征一眼,“岫帝要是对我的表演不认可,能点头吗?我感觉他对自己的项目,掌控欲很旺盛,也很注意质量。”
顾立征笑了一下,没有答话。陈子芝嘟着嘴,摆弄了一会筷子,才不情愿地说:“我是会演一点戏的,这样说应当不算自恋,但问题在于,岫帝他不仅仅是‘会演一点戏’而已。”
叫陈子芝承认这一点,比登天都难,好在这会儿王岫不在,虽艰难但还能说得出口。其实陈子芝也不知道他期待顾立征怎么回应他,他的这份不安,即便有人能理解,可又有谁能解决呢?
他需要的不仅仅是表演老师的肯定,老师说话不算数,算数的还是导演、制片、投资商……这些真正给工作的人。他走上这条路,是因为顾立征的鼓励,所以,顾立征大概也认可他的天分?
“你现在算是摆正位置了。”
顾立征有时候说话实在是可以非常刺耳,比尖刀还更伤人,陈子芝眼睛都瞪大了,有种受重伤后短暂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