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晏微亦含笑道:“我有玉簪花。”
瑞圣从篮子里翻出一棵草来,对着众人盈盈一笑,“我有灯盏草。”
……
清脆的言笑声自亭中传出,宋洺听得这阵笑声,迈着大步走上前去,秋蝉抱着踏云倚柱迎风,就见宋铭被一小厮搀扶着缓步走过来,忙将踏云放下,欠身行礼。
“阿耶。”宋清和止了笑颜,规规矩矩地站起身来朝人叉手施礼。
宋铭因在屋里与妾室取乐喝多了酒,有些头昏脑涨,适才出来透透气,他酒量不差,这会子头脑尚还清明着,不好在女儿面前轻浮造次,略看施晏微一眼后,便将目光落到一众婢女中姿容最好的银烛身上。
银烛立时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将头垂得很低,幸而宋铭并未多做停留,由那小厮扶着往别处去了。
经过这么一遭,众人斗百草的兴致大减,又玩了一阵过后,各自离开。
施晏微见银烛有些心不在焉、蔫了吧唧的,忆及方才宋铭看她时的眼神,便知症结所在,温声宽慰她道:“二娘的阿耶纵是再荒唐好色,总不至于下流没脸到打女儿屋中婢女的主意;再者太夫人和家主都是极清正的人,断容不下这样的荒唐事来。往后你远远瞧见他,绕开路走避过他也就是了。”
银烛闻听此言,这才稍稍定下神来,然而宋铭方才那道猥琐又下流的目光尤在脑海里浮现,令她胸中那股恶心和异样感迟迟退散不开。
唯有盼着时间能再快些,待到小娘子出了阁,她便可出园子与赵郎过上安稳的自在日子,再不必拘束在这方寸天地。
至酉时二刻,宋珩归府,一路来至退寒居,商陆推了门请人进去,宋珩立在门槛处稍稍驻足,平声问:“晨间可有人往退寒居而来?”
商陆摇头,如实答话:“不曾有人来过。”
虽是意料之中的事,宋珩心中仍生出些许失意来。
用过晚膳,宋珩去翠竹居拜见薛夫人,后又往黛岫居而去。
彼时宋清和正抱着踏云给它顺毛,耳听得小扇传话说家主过来了,忙起身下榻,竖着抱住踏云,任由它雪.白.粉.嫩的小爪子按在她的肩上。
宋清和娇俏一笑,与人玩笑:“二兄今日怎的想起我来了。”
宋珩大步上前,屈膝往塌上坐了,面色微凝,沉声反问她道:“二娘这是嫌二兄素日里还不够宠着你纵着你?”
“怎会,二兄待我自然是极好的。不过与二兄玩笑一句,怎的还当真了。”
宋珩缓了缓面色,又问:“今日在园子里斗百草,是谁胜了?”
“自然是我胜了。”宋清和得意洋洋,忽想起什么来,反问他道:“二兄怎的知晓我今日与人斗百草?”
银烛泡了新茶往房里进,宋珩抬眸略看她一眼,沉静道:“你这婢女昨日夜里与杨娘子一道在园子寻草摘花,正巧照见。”
待银烛将茶碗奉至宋珩跟前,宋清和伸手去挠她的腰肢,揶揄她道:“好呀,你与杨娘子暗地里通气呢,我二兄都瞧见了。”
银烛被她挠到痒痒肉,原本是想笑的,可想起她身旁的家主待杨娘子似是有些私心在的,又想起宋洺那日看她时的猥琐眼神,心中咯噔一下,再笑不出来,只硬着头皮假笑,“小娘子且饶过婢子这一回,炉上还烹着茶呢。”
话毕,抽出身来飞也似的走出房门,一双黛眉微微蹙起,心事重重。
光阴似箭,转眼已是四月上旬。
契丹人派遣使者前至妫州,欲以牛羊三千、马匹两千换回里石王子,宋珩听人来报后并不表态,只叫妫州守将暂且不必理会。
又三日,契丹使者无奈,只得亲往太原求至宋珩跟前,未料宋珩狮子大开口,需牛羊、马匹各五千方肯放人。
契丹使者见其态度强硬,只得灰溜溜地返回契丹,将宋珩提出的条件说与契丹王听了,激得契丹王当场血气翻涌,满面通红,嘴里直骂宋珩小儿焉敢狂傲至此。
待怒火平息后,为赎回他最疼爱的里石王子,少不得忍气答应,复又派出使者求和,此乃后话。
这日,宋珩往薛夫人屋里请安,薛夫人提及杨楚音,说她没了父母兄弟着实可怜,又问起卫洵来,沉吟片刻后幽幽道:“后日休沐,小满已过,天气渐渐地热起来,老身已命人往各府下了帖子去城外打马球,你若无要紧的事务缠身,暂且搁下随我们一道过去游玩散心也是极好的。”
薛夫人好端端地提起这两个人来,又叫人往城外去打马球,宋珩岂能猜不出她的心思,旋即目光一凝,攥着茶盏的指尖微微发白,面容平静道:“全凭阿婆安排。”
隔日,众人准时来至府门外,施晏微因怕误了时辰,早早起身,着宝相花纹直领半臂褙子和柿蒂纹高腰间色襦裙,绿发堆成云髻,除那银蝶钗外,又以两支鎏金银树钗和一把螺钿牙梳为饰,耳上一对金摇叶耳坠,温柔大方。
薛夫人过来见她打扮的清新淡雅又不失体面,笑着点了点下巴。
上了马车,一路往城外的马场而去。
媪妇搀扶薛夫人下了马车,不多时便被人团团围住,薛夫人与人寒暄两句,便叫她们各自散去,独与卫洵说话。
“这位卫三郎乃二郎手下的云麾将军,大娘和二娘原是认得的,独楚音不曾见过,你且过来。”薛夫人说完,朝施晏微挥手,示意她过去。
施晏微道声是,绕过将她的身形全然挡住的宋珩,迈着缓步来至薛夫人身侧,礼貌性地与人叉手施礼,朗声道:“卫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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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晏微耳上的金摇叶耳坠随她行礼的动作微微晃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宋珩被晃了一眼,旋即稍稍敛目,错开视线。
和煦的春风中,薛夫人轻笑起来,朝卫洵道:“卫三郎只同我们一样,唤她杨娘子就是。”
卫洵点头称是,旋即叉手回以一礼,而后礼貌性地垂下眼帘,略看薛夫人身侧的施晏微一眼,颇有几分惊为天人之感,却也只是视其为宋府女眷,再无旁的心思。
见他二人已互相见过,薛夫人低头瞧他身后由乳母抱着的卫思懿,含笑道:“团奴与明月奴年岁相仿,便叫人带她们去那边的花阴下玩。卫三郎与二郎、三郎情同手足,一道去台上坐坐吧。”
那边的卫洵自是颔首应下,同宋家人往高台处走去。
施晏微将步子迈得极缓,不免落于人后,薛夫人由疏雨和宋清和搀扶着落了座,因不见施晏微,遂偏头去寻,见她提裙踏在台阶上缓缓而来,低眉轻笑起来。
待人来至跟前,便递给身侧的疏雨一个眼神,疏雨会意,过去牵起施晏微的右手,将人往卫洵对面的位置上带。
宋珩将薛夫人和疏雨的这番举动看了去,虽知晓卫洵思念亡妻多年,心中并无续弦之意,然,薛夫人这般有意撮合二人,仍是叫他生出些异样的情绪来。
宋清和这会子大抵也看出薛夫人命人下帖子请卫三郎过来的用意了,一双清亮的杏眼一会儿落在施晏微身上,一会儿落在卫洵身上,跟个“吃瓜群众”似的。
独宋清音与在场的众人不同,只一心留意着端坐于高座上的宋珩。
不多时,宾客悉数来齐,后到的宾客皆往高台上来拜见宋珩和薛夫人,薛夫人笑着同他们寒暄几句后,便叫落座,偏过头去吩咐身侧婢女将今日的彩头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