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闻正来时特意穿了身昂贵的灰色西装,春末早已升温的季节打扮得衣冠楚楚,应该是为了撑场面。

此时外套的一颗纽扣被民警拽崩了,胸口留下了一个鞋印,做好造型的头发也被拽得跟个鸟窝似的,何止一个狼狈了得。

他也是被彻底惹恼,什么形象都顾不上了,红着眼拼命朝前扑,可惜挣不开两边警察的掣肘,气得发狂,吼道:“她打人!你们警察有病吗拦着我?给我放开!妈的你女儿是出来卖的知道吗?你这个妈教的!”

双方尖叫的声音简直震得空气都在发颤,两边撒起泼来力气都大得惊人。五个民警好不容易把他们分开,眼看着两人又在对方的拱火中爆发出更大的力量,慢慢朝中间靠拢,都有点支撑不住,声音都喊哑了。

黄哥被这局势震住了,赶忙跑过去帮忙制止。

人一多,互相叫嚣的声音混在一起,变成闹哄哄的一大团。彼此推攘着看不清视线。

“都冷静一点,都冷静一点,别骂了!”

“你还是个人吗?我女儿才多大啊?”

“你今天敢打我,我告诉你你完了!我让你跪着求我!”

“你死了我去拜坟吗?啊?你死了我都往你坟头浇泼尿!”

“退开!都别动!”

“我们那是你情我愿!她要钱!我给钱了!知道什么意思吗?”

“都好好说,打人犯法的知道吗?这里还是公安分局!”

朱妈妈受不了刺激,听到沈闻正不停说朱淑君的坏话,目眦欲裂,两眼发红,癫狂到仿佛失了理智,跟困兽般挣扎,抬腿将另外一只鞋也踢了出去,正好踢在黄哥背上。

沈闻正见状,也朝边上的民警冲撞,誓要开出一条路。

何川舟忍无可忍,喝道:“都够了!”

她指着女人道:“你要是还想知道你女儿的下落,现在就给我安静!”

朱妈妈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闻正还要再说,何川舟猛一个回头:“你再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把你按寻衅滋事关进去!”

她把手里的笔记本重重往地上一砸:“来分局打架,都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第93章 歧路93

两边的喧斗终于平息, 可是众人都不敢松懈,还是牢牢挡在他们中间。

又有别的同事从走廊另外一面跑过来, 没赶上热闹时候, 见何川舟朝他们摇摇手,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最先跑出来阻止的几个民警擦了把冷汗,想诉苦, 却连眼神交流都不敢做得太过明显,只能硬生生憋着。

众人着实没想到他们两个能在分局正面对上,且战况是如此的天昏地暗。

当然主要是沈闻正被动挨打,朱妈妈发挥出了远超潜能的战斗力,凭借瞬时的爆发, 无论在肢体还是语言上, 都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沈闻正没碰到她一根汗毛。

宝贵的数秒和平里, 黄哥头大地思考着后面的对策。他瞅一眼沈闻正凄惨的脸, 想到对方的做事风格, 脑海里席卷起阵阵风暴版的呼啸, 全部汇聚成两个字“卧槽”。

沈闻正扯了扯衣领, 推攘中衬衫的领口勒得他脖子发疼, 他面色涨红, 气势汹汹地瞪向虚挡在自己面前的民警,一把拍开对方半举在空中的手。

大约是觉得自己方才的沉默太过难堪,又不客气地将面前的两人拨开, 直视向对面的何川舟,语气不善道:“她打我, 这事儿怎么算?她先动的手, 要抓寻衅滋事的话是不是得先关她?抓啊!你们警察难道想包庇啊?”

黄哥权衡了下, 把握不准这种时候是该板着脸呵斥还是好生劝慰。主要是他不知道事情经过, 难以判断。瞄了眼何川舟,见她高深莫测的没个反应,于是也不接沈闻正的腔,下巴一抬,粗声粗气地问中间那个同事:“怎么回事儿啊?”

青年捡起自己的眼镜,眼镜腿坏了,他低着头检查,斟酌着道:“不知道……听见尖叫声我们就冲出来了,然后看见两个人扭动在一起,谁拦都没用,非要打。”

看现场的阵仗,多半是朱妈妈先动的手,杀了沈闻正一个措手不及,等对方回过神来,民警已经把两人隔开了。

沈闻正冷静下来才察觉到伤口的疼,龇牙咧嘴地摸着伤口,一听民警的叙述,怒火团团地往上冒,指着人群后方的女人道:“这个疯婆子一见到我就扑上来!拳打脚踢又抓又挠,这还是在分局,她才是无法无天!这事儿必须得给个说法,你们别想着和稀泥!”

朱妈妈把随身携带的帆布袋也给丢了,袋子没有封口,各种杂物散了一地。

何川舟蹲下身将东西一件件捡起来,顺道将沈闻正的纽扣也找到了。

她回头看了眼,沈闻正还在脸红脖子粗地指责,没有动手,还维持着最后一丝企业家的体面。只是之前遭受到的野蛮袭击,以及何川舟等人的冷漠对待,已然踩到他理智的边缘,他越说越激动,措词逐渐口不择言。

朱妈妈这时候倒是知道自己给他们惹了麻烦,一言不发地站着。

何川舟把袋子交给徐钰,示意说:“你先带她下去。”

“下去?就这么算了?你们要把她带哪儿去?”沈闻正大步朝前跨去,眼前人影一晃,又被黄哥拦了下来。

黄哥嬉皮笑脸地抓着他的手臂道:“冷静一点,分开调解而已,我们肯定是照章程办事。”

朱妈妈一离开,众人总算松了口气,其余民警需要回去值班,现场只留下三个人。

空间陡然宽敞起来,没有了那种呼吸沉闷的逼仄感。

何川舟拖出椅子,示意他坐。沈闻正不大买账。何川舟也没介意,直白说:“我没看见她打人,我只看见你们互殴。”

“我互殴?我根本没有动手!”沈闻正指着自己的下巴,因激动手指差点戳上去,“你看她那张老脸,有一点伤吗?我这儿!她挠的!你瞎啊!”

何川舟平淡道:“你不是没有动手,你是没有能力动手。那么多警察拦着你。刚才那架势你别跟我说你只是在挨打。”

黄哥牙疼,只觉她在火上浇油。真闹大了朱妈妈那边会比较麻烦。果然就听沈闻正吼道:“我受伤了吗?她受伤了吗?你非要睁眼说瞎话,我叫律师来!”

何川舟走上前,认真看了下他的伤口,说:“那我公正一点。你这伤口说实话太浅了,就算真按照你的说法,是她先冲上来打你,你没有反抗,也没有辱骂挑衅,那她殴打他人,属于情节较轻,顶多只是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我们把她拘了,你呢?”

沈闻正气笑了:“我怎么了?我没死所以犯罪了?我知道你是谁,何川舟,你这是带有明显的个人偏见,我完全可以投诉你!”

何川舟耐心等他说完,还点了点头,才缓缓道:“你刚回A市,就闹出一桩丑闻。她为什么打你我想你心里清楚。前脚陶思悦的事情热度还没过去,后脚一个年近60的老母亲为了女儿不顾一切地出手打你,就算她被拘留几天,你能得到什么呢?当然,我不是说你有错的意思,沈先生对舆论的手段肯定比我熟,我只是小小地提醒一下。A市这边其实也有很多媒体对你的事情感兴趣,我不知道你在这个敏感的时间段回来A市是为了什么?”

沈闻正眼中的暴戾在她说到一半时已经偃旗息鼓,从被冲昏了头的恼怒中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