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华望了他一眼,缓了会儿,方才说:“你回去吧,我这里一应都有人伺候,母亲已经安排好了。”
夏盛廷又凑近了些,没有回答妻子的话,只是伸手摸着儿子嫩嫩的脸。
“锦儿,我会天天来看你跟儿子的。”说完话,他双臂一伸,将妻子跟儿子一并抱进怀里去,下巴抵着妻子肩头,声音有些哑,“往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往后有什么事情,我都会跟你说,再不会瞒着你任何事情。你答应我,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谢锦华挣扎几下,见没有效果,也就放弃了。
“请求别人原谅,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而不是一味耍赖皮。”她顿了会儿子,又说,“总之,你瞒我是事实,我这会儿子气还没有消,所以你此时此刻别在我跟前晃悠,不然我更不好受。”
夏盛廷轻轻松开妻子,温润的眸子注视着她圆润的脸庞,思忖片刻,方才说道:“林翘......是我启蒙老师的女儿,小的时候,差点被族叔卖给县城里有钱人家当童养媳。我去救她的时候,她正被一群地痞流氓调戏,她那个时候才七八岁。所以,我义无返顾将她带回了京城,她身子一直不好,我也很宠她,所以惯出了她一身的毛病来。当然,她变成如今这样,我也有错。”
谢锦华望了他一眼,见他满脸愧疚,心里挣扎一下方道:“她对我显然已经是恨之入骨,她伤害我没有事情,若是将来丧心病狂伤了我儿子,我是不会放过她的。”她语气颇狠,“她是可怜,我对她也有同情之心,可是谁不可怜?她七岁之前,至少是有爹疼有娘爱的,虽然后来为人陷害走投无路,可到底有幸被你给救了,我呢?我出生的时候,我娘便走了,没多久,我爹爹就续娶了一房,后来爹爹又上战场打仗,十五年才回家来。外人都觉得我是侯府嫡出的小姐,日子过得自然是滋润的,可我从小就没有父母关怀,要说恨的话,我是不是应该恨三妹呢?是不是应该恨母亲?正因为有她们在,所以爹爹才不甚关心我的......我不是没有恨过,可三妹妹是那样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她吃的苦未必就比我少,所以我不恨了,我要好好跟她相处,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所以,一个人曾经凄惨的经历,并不能作为她伤害别人的理由,我没有欠她林翘,也没有得罪她,如果只是因为你娶了我所以她才恨我的话,抱歉,这是你的错。这样的后果,也是不该由我承担。可如今你也隐瞒于我,叫我怎能不寒心?”
听了妻子这番言论,夏盛廷不由失了神,他从没有想过,妻子竟会有这番见地。
他也从不知道,原来妻子幼时的生活,并非他想象中那般不好过。
而以前的妻子,向来温柔坚强,从来没有在面前露过丝毫怨世、不满。原来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有不幸的时候,只是,对待曾经的不幸,每个人想法不同。
夏盛廷越发觉得妻子可爱迷人起来,他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位有思想有见地的贤内助,而非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木偶。
其实正如妻子所说的,以他的才智跟城府,当初若是想娶林翘为妻,也是可以劝住父母的。但是他没有,因为,他对林翘的感情怜悯远远多于男女情爱。他是理智的,他知道,林翘那样性子的女孩,并非他良人。
他可以待她好,可以在原则范围内给她所有她需要的,但是绝对不会娶她。
夏盛廷伸手去轻轻握住妻子的手,近乎讨好地道:“以前只觉得夫人善解人意又识大体,如今听了夫人一席话,为夫受益匪浅。锦儿,今生能娶你为妻,真是我三生有幸。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累了,想先休息,你回去吧。”谢锦华轻轻推了丈夫一把,然后将儿子抱得更紧,转头对远远候在一边的小丫头道,“小少爷可能是饿了,先抱去给奶娘喂奶。”
见状,夏盛廷只能站起身子来:“锦儿,我明儿再来看你。”
夏盛廷走了之后,追星便抱着小主子去了隔壁房间,弄月则伺候在身边。
见弄月一直欲言又止,谢锦华道:“你定然是想问我,为何夫君已经如此低声下气来讨好我了,我却依然不肯原谅?”
弄月道:“奴婢只是觉得,姑爷是真心待姑娘好的,所以,不想姑娘受奸人蒙蔽,姑娘若是跟姑爷闹了嫌隙,怕是会有小人得志。”
谢锦华缓缓睡下去,静静躺着,虚弱地对弄月道:“亏得你服侍我这么些年了,竟也瞧不懂我的心思。有些事情,我是可以原谅的,但是有些事情,我是不会轻易原谅的。我点了他,也是叫他心里有个算计,不然以他对林翘的感情,还得有下次。”
弄月恍然大悟道:“奴婢明白了。”
一个月之后,谢锦华出了月子,便带着儿子一道回了婆家。
夏夫人见着了她的大胖孙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一直将大胖孙子抱在怀中不肯丢。
夏盛廷一早便给儿子取了小名儿,叫阿福,府里头人唤他福哥儿。
出了月子后,谢锦华在家里呆不住了,她跟妹妹一起经营着繁花似锦,如今离开了这些时日,她倒是想念起跟伙计绣娘呆在一起的日子。
第182章 番外十二
自从及笄之后,陈皎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热闹的场景,其实小的时候,她喜欢热闹,没到赶集日,爹爹跟娘亲都会带着她去集市上采买日常用品。每逢庙会,也都会带着她出来玩儿。
小城虽然不比那大地方繁华,可也自由一番风韵,她走在路上,心情不错。
因为家门口就是一条河,沿河两边挂着灯笼,灯笼下有摆摊子卖东西的货郎,最是热闹的地方。
陈皎沿着河走,一路上,不少年轻男子朝她投来热情的目光。
她看到了,却是有些反感,只低头走自己的路,权当没有瞧见。一个不留神,便迎面撞到了人。
“姑娘。”霜儿见状,立即上前去将自家姑娘扶住,然后见自家姑娘撞到的人正是住在陈家的谢公子,霜儿低头道,“奴婢见过谢公子。”
谢潮荣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圆领袍子,腰间系着块紫光流泻的玉佩,风流俊逸的面容上正含着笑意,他一双黑眸炯炯有神地望着陈皎,挑起一边嘴唇笑道:“陈姑娘,自我送了你槐花后,便见你日日采摘槐花回去屋中搁着,想来是十分喜欢我送你的花儿的。”说着便将手上握着的一大朵荷花递送到陈皎跟前,道,“如今早已不是槐花盛开的季节,这朵荷花适合你,我一早出城去摘的,就送你了。”
陈皎只觉得此时脸上烧成一片,有些害羞,但更多的是懊恼,他干嘛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自己花呢?
见四周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陈皎低着头偷偷瞄眼四处望了望,气愤得一跺脚,抬眸就瞪了谢潮荣一眼。
此时的黄姨,自然已经是瞧出了谢潮荣的意思来,或者说,她一早就瞧得出来。
若是搁在之前,自家姑娘还在等着阿青少爷,她自然不会同意这位高贵的公子对自家姑娘有任何心思。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阿青少爷不会再回来了,而自家姑娘又年岁大了......
她又抬眸望了谢潮荣一眼,眼前的公子通身透着一股子与身俱来的贵族气质,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有些玩世不恭、有些倜傥风流、但更多的是沉稳睿智的气质,真的是十分优秀。
黄姨又望了望自家姑娘,见她面上虽有恼怒,但是一张娇艳欲滴的小脸已经红得不成样子,多少还是有些害羞的吧。毕竟,这般出挑的男子,在这个小城是绝无仅有的。
这般想着,黄姨道:“谢公子,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回家说吧。”又扯了扯陈皎衣袖,努嘴道,“姑娘,咱们回家。”
既然自己的意思已经挑明白,谢潮荣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第二日一早,谢潮荣听说陈太太姜氏已经醒了,便整理一番前去见姜氏。昨儿晚上的时候,黄姨已经将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姜氏心里也明白。
因此,谢潮荣过来的时候,姜氏见他已经收拾好行囊,挑眉道:“谢公子这是要走了?”
谢潮荣一撩袍子,却是跪了下来,一脸真诚地道:“请夫人将阿皎姑娘许配与我做妻子,我谢潮荣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阿皎姑娘。”
姜氏倒是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谢潮荣会这般直接,赶紧道:“你快起来,起来说话。”
黄姨笑着过去将谢潮荣扶了起来,笑着说:“大姐,要说起来,这倒也算是缘分,是咱们姑娘跟谢公子的一段姻缘。不然的话,可巧不巧的,每次姑娘遇难的时候,谢公子都能在她身边。”她似是忽然想到什么,又道,“对了,大姐,您还记得吗,之前有算命先生给咱们姑娘算过,姑娘姻缘坎坷,却命中显贵。”
姜氏望了黄姨一眼,黄姨这才知道,自己兴奋得过头了,显得不矜持。
“谢公子,婚姻大事,本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真是想娶阿皎为妻,必须得得到你父母同意。”姜氏稍稍顿了顿,犹豫道,“只知道公子家在京城,却不知道......”
谢潮荣恭敬道:“家父是燕平侯谢昭,当朝太傅。”
“京城谢家,那可是百年世家,家规可严得很。”黄姨道,“谢公子,你只是出门散心,婚姻大事又如何能做得了主,可别到头害了我们家姑娘。”
“不会的。”谢潮荣是铁了心思要娶阿皎为妻的,承诺道,“若是夫人跟黄姨不放心,待得我娶了阿皎,便在京城购置房屋,接两位长辈一起进京去。那个时候,夫人若是想见阿皎,也是随时可以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