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既白一开始就没想过让她跟他明目张胆抛头露面,他就像无数等待孩子放学的家长一般坐在车里静候,在一众高调里平平无奇地低调着。
但梁穗决计不会想到这一点了,她赶来的全程都被情绪激得快炸了。
陈既白给她发来车牌号,最后让她认出来的却是不久前才在餐厅门口见过的车型,车身的黑亮色在天空的灰幕底下有着独树一帜的岸然威压,眼见女孩走过来,他亮了亮车灯,副驾驶被打开。
被迫苟同,模糊界限,在人后受制,一切种种都归结于这人的兴起。梁穗气势汹汹站在车门口,除了一双火光闪动看出情绪的眼睛,其余尚且捂得严实。
“你要我跟你说得多清楚?”她没进去,就扒着门,闭目又睁,赤裸的字眼反复在齿间碾磨都无法出口,只说:“你以为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陈既白就这么慵散地靠在座椅看她,好像很是欣赏她的装扮,笑着装无辜:“我可没那意思,你这么打扮,倒显得有了。”
他视线往下,真打量起来。
这姑娘一副火山爆发的前兆,碍于公众场合,她往后看了看人群,被这样的众目睽睽驱赶着坐入了驾驶位。
第一件事就是摘口罩帽子,坦然露出来……反而显得更不对了。
陈既白不着急开出去,这会儿也堵,半侧身,眼中跃动兴致,和她聊起来。
“中午跟他一起去吃饭了?”
梁穗目视前方,咬牙切齿。
还有脸提,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他没说要送你?”陈既白视线描摹女孩侧颜,酝酿句嗨话:“还是你真听话把他打发走了?”
梁穗当然懂了,一直,一直都在把他们的行为往那种上引,她忍无可忍地斜他:“我和他做什么,都不关你的事。喜欢做一些在暗处观察别人的事,是病。”
原计划是见面就骂,看见这人,不,看见这辆车就歇了底气。
但在他眼里,还是出了奇的,神态不如碧色的瞳孔来得通透,眯眼笑起来,一股纯澈又恶劣的违和感。
“你男朋友都得恭维着我来,你倒真比他有胆子。”
梁穗颇有点豁出去的架势正视他:“我要是真有胆子就不会过来了。”
这话逗到他,又在笑。
两道视线连着火花引线交缠在一起,各有各的灼热,陈既白就热衷于看着她,审视她,不说话当个微表情分析大师。
反观梁穗很坐不住,他还不开车,她就直说了:“刚好也有话跟你讲。”
陈既白抵着颌,洗耳恭听样。
梁穗注视他,叹息一口:“不管你代课为了什么,对我还留有什么想法,在学校,我们既不认识也没有关系,你不要接近我,不要试图插足,我不会因为你任何地方比他好而答应你。”
“一个月之后,让我走,行吗?”
陈既白指尖动了动,懒意依旧,笑侃道:“刚才还骂人,现在是在求我?打一巴掌给颗甜枣?”
又怂又勇,说的就是她。
梁穗不否认,底气下去理智多了,有心思开始跟他好好讲理。
她对陈既白低头:“像你说的,你这尊大佛,我跟我男朋友都惹不起,所以烦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是深知硬碰硬得不到半点好处,也拉得下身段,这种话都说得出。
这是条挺长挺宽阔的停车道,前后车辆来往密集,方向相对就容易引起些嘈杂,喇叭声此起彼伏,车窗玻璃严丝合缝也挡不住,还显得车里头越发安静。
梁穗转直身后知道陈既白还在盯她,维持一阵沉默。
就当梁穗以为他真的有所动摇了,来个当头一棒:“你男朋友最近在外边儿转什么,没跟你说过?”
梁穗怔忡转头。
“他从去年开始操作一只市场容量跟流动性都极差的股票,至今分文不赚,反亏六千万,还因为虚假交易拉高市场股价,这段时间在被职能部门立案调查。”
这些,完全涉及到梁穗的知识盲区,他好像也不指望姑娘能听懂什么,用着一副欣赏起她逐渐僵凝掩抑表情的模样,笑了笑不继续扯,说实打实的。
“那笔钱是他从家里套的投资本金,这一下,两边的亏空都补不上,可没少在我身边求神拜佛啊,估计也没告诉你,也不知道……”
陈既白展背往椅上舒适一趟,意有所指地瞥她:“他的神佛是怎么得来的。”
梁穗知道他话里有话:“你想说什么?”
“梁穗。”他叫她,很轻,又很重地落人心里,这个名字叫在谁嘴里都不如他那么令人毛骨悚然。
他说:“费心投资不求回报,天底下没有这种蠢事,更没有这种蠢货。”
他甚且没有在见到她之后触碰到一下,隐秘而压迫的气息就像那块被紧上窗玻璃,密密层层,裹得她难以动弹。
一切掌控在他,只有他愿意打开这扇玻璃,她才能够得到一些赖以生存的氧气。
即便那句还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也足够给人难堪的想象和威迫。
梁穗缓缓低下额,颈处的项链滑了出来,晃了他一眼,他错过她一些稍纵即逝的内心挣扎,再看清她,是副惝恍的决绝样。
“我只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这是对自我为主的最后底线。
她捏紧的衣角松了,张望窗外,撞见几双在看她实际在看这辆车的目光。
不由慌:“走吧,别停在这了……”
“好。”他果断,却不知道在回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