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千面亲自上长生剑宗, 当时人人都跟千面有过一面之缘,但那不是千面的真容。
在那之后阮慕安应该就没见过千面,否则姜袅在他眼皮底下,若是找到千面, 哪怕只是一次,他也不可能不动手。
阮慕安不认识千面,那么当年足以撂倒胥礼的毒,可能不是阮慕安所为?
那是谁干的!?
千面药王自然是要找的, 可牧远歌不甘心轻易遂了阮慕安的意,正僵持不下, 胥礼回来, 带回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震得牧远歌险些当场灵魂出窍。
长生剑宗再次举办天下剑试大会,邀请邪君坐镇。
长生剑宗不愧万年传承古教, 就算天下大乱,道统传承照样雷打不动地继续。
牧远歌的真实身份尚未对外公开,这个邀请显然存在试探之意。
但确实挺让他心动,毕竟坐镇天下剑试大会首席,乃是宗主的殊荣,是对剑术成就的最高赞誉,这次胥礼乃是太上宗主,若是前承天府君能出席,到底也算是个正规的剑试大会。他上次错过了还很惋惜。
可让他啼笑皆非的是,天下剑试大会参赛名单里,有他“牧挽”的名字。
若是以邪君的身份坐镇天下剑试大会,也就不能以牧挽的身份参赛。
二选一。
长生剑宗弟子若能跻身天下剑试大会前三名,都有竞选宗主的资格。
这次也不例外。
牧远歌被震住了,道:“长生剑宗够狠的。”
这招可真是太狠了。
他从未见过还有这等恬不知耻又确实有效的试探与讲和之法,又完全合乎情理,让他怀疑这场突如其来的天下剑试大会,就是为了钓他,或者说专为套他而开。
凡是长生剑宗长老或者太上长老,绝不可能会有第二次竞选宗主的机会。
可他是邪君,招揽邪君再入长生剑宗,这是怎样破天荒的壮举?
这是在玩他羞辱他作践他,还是在奉承他讨好他取悦他呢???
“都说了牧挽就是牧远歌,怎么就是不信邪!宗门又来自取其辱,先前被他灭威风还不够么,还来第二次?”步峣也得知了天下剑试大会里有牧挽也有邀请牧远歌,只觉荒唐至极,“牧远歌都不屑跟宗主并列坐镇大会,难道参赛和小朋友比试,还能诱惑到他……等等,这样一来,岂不是牧挽也有机会参选宗主?他都邪君了还能看上宗主的位置!?多么庄严肃穆的宗主选拔为何要让牧远歌进来搅局!”
阮慕安也很想不开,但和步峣不同的是,他嫉妒又眼红:“是我□□分守己了么,他任性妄为反而宗门为他屡屡破例!”说罢阮慕安思来想去,道:“牧远歌不会去,他那么在乎颜面,岂会去跟小辈竞选宗主,丢人现眼。”如果返老还童的牧远歌这尊巨擘参选,那简直平地起惊雷,现在的那些小辈,现有的局面,岂不是全乱了!?
阮慕安来回踱步,思忖着其实已经有了三位后继之人,又一次天下剑试大会又要多几位竞争者,宗门为何如此,莫不是发现了什么?这到底想干什么!?单纯灭一灭牧远歌的风头探一探他的虚实,至于用宗主之位这么大的筹码当诱饵!?
可当他得知了承天府之人的反应后,他就稍稍平复了心情,只觉宗门这招反间计施得有点妙。
承天府的人愤愤不平,道:“君上犯不着为这点事苦恼,当初都拒绝了,这次也能拒绝,坐镇也就罢了,但参赛就不用动摇了吧,君上什么身份,没必要着了长生剑宗的道,大不了不参赛被逐出长生剑宗呗。”
无论牧远歌参不参赛,这一届剑试依旧会有前三,必定也还会有长生剑宗弟子在内,加上姜袅,傅琢,阮枫三个已定名额,那这届长生剑宗宗主选拔的人数,可能会破历届竞选最高记录。
当晚,牧远歌坐在蒲团上,双臂趴在胥礼床边,道:“事情就是这样,你怎么看?”
胥礼一语中的:“你还是想当宗主。”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牧远歌道,“我很爱面子你知道的,但想到有可能当长生剑宗宗主,我觉得面子可以不要。”不就是上台跟小朋友比剑术么!他真不介意牛刀杀鸡,只是……
“不考虑只是作为邪君,与我并列坐席?和长生剑宗分庭抗礼?”
“也想,但需要取舍。”牧远歌道。
人不会死在绝境,却会栽在十字路口。
其实让他为难的并非是出席还是参赛的问题,他的身份在长生剑宗并不是秘密,他若是向长生剑宗靠拢,难免邪道那边的人不好安抚,他又会里外不是人。
胥礼道:“你要不要,单纯站在你自己的角度考虑一次。”
“怎么说?”
“你是邪君,你也是长生剑宗高层,不可以吗?”胥礼道。
“这就很理想,谁不想呢,”牧远歌道,“可人还是要现实一点。邀请是你亲自送的,在你看来,你觉得长生剑宗那群老鬼知道我身份了么?他们想干什么?单纯耍我不至于这么大阵仗,难道目前的形势它真的至于?”
问题是邪君和长生剑宗高层二选一呢?
立世不倒的势力,所谓的两头均沾,并没有那么简单就能实现。
胥礼微微起身,墨发随意地散落枕边,姿态优雅,只穿着里衣,衣襟微微敞开,牧远歌很艰难地将目光定格在他锁骨以上,看得喉间干涩,只听他道:“你无需理会长生剑宗长老的意图是什么,你只是借此机会,以此为跳板,把它当成橄榄枝一样接过,尽你所能,来让你余生不留遗憾,你想明明你这么好,你有胸襟有格局,有悲天悯人之心,有平定天下之能,可为何你敬重的人们全都不认可你。”
牧远歌眨了眨眼睛。
胥礼道:“你就算不出席不坐镇剑试大会,你也还是邪道公认的邪君,你以为的未能坐镇的遗憾,只会让世人以为高高在上的你不屑与我并列而已,你保持就可以了。”
“我知道你不是不屑就可以了。你的剑术已经得到充分的肯定,将来有无数的机会你都能坐在我身边,无论私下,亦或众目睽睽之下,这点遗憾不算什么,但长生剑宗宗主的位置就不一样了。”
“它是你苦难的根源,一切的开始。既然放不下,那就不要放下,再试一次,结果不会比上次更差。”
牧远歌吃惊不已,当年他没出席,害得极力促成此事的胥礼受元老训斥,为此借用姜袅之手支走他的阮慕安,既解决了四相观之祸,又解决了首善城死气肆意的问题,又让牧远歌遗憾收场,又让胥礼吃瘪的阮慕安一箭四雕,定然沾沾自喜了许久。
而不明就里的牧远歌为此归罪胥礼做了许多狠绝之事,一直心存愧疚。
现在,胥礼却告诉他说,我懂你,我不怪你。
胥礼道:“参赛你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或者说你甚至都不需要尽人事,你的实力完全凌驾于年轻弟子之上,那本该是属于你的东西,你轻易就能拿回原本属于你的位置。”胥礼道,“承认你就是执迷长生剑宗宗主的位置,这并不丢人。”
这些话仿佛有撼动人心的力量,直接说进牧远歌心里。
你所做的事,你坚持的信念,承认它并不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