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次,却是陈双主动放开的。放开实在太难了,他和四水已经捆绑了人生,如同放开了灵魂的一半。他都不敢看陆水的脸,生怕自己只看一眼就要后悔。这样一个决定下来,他和陆水大学这几年就不能天天见面。
一旦遇到两个人都参赛的情况,全部留校训练,时间万一不重合,那就只能在校门外互相看看。
“去吧,去问问,你看见那个最高的了吗?他叫张钊,和哥哥认识,如果你真的到了新学校,哥会让他照顾你的。”真正放开之前,陈双深吸了一口气,制造成一个成熟哥哥应该有的笑容,四水是独立的,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去赢得自己的比赛,“去吧。”
他深吸气,再深吸气,一根一根手指头地松开。最后,十指交叉的两只手变成了两个独立的拳头,陈双笑着将弟弟的肩膀扳向后方,屏住呼吸,轻轻推了一下。
“去吧,去问问,哥在这里等着你。”
陆水回过了头,看到的是哥哥坚定的眼神。
等到陆水走远,屈南才慢慢走到陈双的身边。“需要纸巾么?”
“纸巾?要纸巾干嘛?我又没有哭,我不像你那么爱哭。”陈双趁着弟弟没看到,抓紧时间转过身擦眼泪,莫生和洋洋也一起围了过来,两个人都没料到,这一步竟然是陈双主动的。
“老大你放心吧,你弟弟就是我弟弟,我这辈子都会照顾四水。”孙洋洋扑进陈双的怀抱里,比陈双本人还要难过。
“我和洋洋一有时间就会去看他的,你放心,北体那边我找找有没有熟人。”莫生已经拿出手机开始在微信群里找人了。
陈双点了点头,再回身,弟弟在那一片黑红色队服里,正在和张钊说话。真好看,黑红色很配四水。
招生简章确实拿回来了,陈双只恨现在条件不允许,否则一定实地考察,主要是看看宿舍条件。整个下午,他和屈南都在手机上查北体大的详细资料和近年来的战绩,像两个操心的家长在替孩子择校。
到了晚上,参赛运动员再一次集合,还要应付一次记者会。
这一次再上台,记者们咄咄逼人的气焰消散不少,对首体大的人格外温和。社会圈子服从竞技圈原理,冠军肯定要受优待。只是黄俊和白洋急得火烧眉毛,因为陶文昌擅自离开酒店,跑了。
不服从管理,这可比输了比赛更严重。
“给他打电话了吗?”上台之前黄俊还在问白洋。
“打了,无人接听。”白洋计算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昌子是铁了心要跑,就算电话接通也不会回来。这时,上一个学校的采访完成,几名工作人员带领首体大入场,因为是双冠军,上来就是背越跳高,陈双再一次坐上了发言台上的椅子,只是很替昌哥担心。
这下完了,就算教练想要保他,可能都悬。
几分钟后,回答记者问这个环节正式开始了。
记者们先是恭贺,把黄俊夸到合不拢嘴,然后有一名记者站起来发言,让各位运动员用一句话来总结自己今天的表现。
用一句话啊,这个难度不小,陈双拧紧眉头开始思索,可是旁边的屈南已经拿起了话筒。
“大家好,我是屈南。”屈南说话了,“这个环节由我开始吧。”
镜头给了他,记者们纷纷亮出录音笔。
话筒因为忽然的安静有了一点杂音,但很快杂音消失,只剩下屈南的喘息声,直到他开口:“我是屈向北的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又理解中的张钊:弟弟生活上的好帮手。
实际上的张钊:四水爱情道路上的绊脚石。
第189章 哥哥还在
我是屈向北的弟弟。
屈南说话的音量不是很大,语气很平,字也不多,但是却给陈双的心脏直接捅了一刀,生疼生疼。他从来没有听过屈南在众人面前主动承认自己是谁,屈向北这个哥哥,变成了利刃,就插在他的心里面。一旦拔出来,血可能止不住。
这把刀,谁也不能去动,就卡在屈南的大动脉上。谁知道,屈南竟然将这把刀拔出来了,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说出来了,好像没事。可陈双听在耳朵里,心口血流如注。
场下面的每一个摄像头都连接着一个平台,每一个记者都代表着采访方的立场,每一个快门都在记录这一刻,过几分钟为了抢热门就会发到网上去。可是屈南竟然选择在这么一个关卡上,说出了他哥哥的全名。
那个在名人墙上消失的跳高选手,屈向北。
白洋和黄俊、马子平同样没想到,短短的一天已经发生了无数场意想不到。比如,参赛经验最少的二级运动员陈双一跳成名,他们一直认为最不会出状况的陶文昌成了今天最大的状况王,现在,最不敢提起那个名字的人,在说自己是屈向北的弟弟。
可是面前这些记者的反应,让白洋一阵苦笑。他们太年轻了,大多数25岁左右,看着他们年轻的脸庞,就猜到这批记者可能都是应届毕业生。现在他们每个人的脑袋都顶着一个大问号。职业素养让他们不敢问屈向北是谁,可真实反映是他们确实不知道。
记者会第一次因为一名选手的发言,陷入了尴尬。快门声和闪光灯在此时格外突兀,但也只有它们,才能打破这一场宁静。
“没错,我就是屈向北的弟弟,当年那个横空出世的跳高天才屈向北,他是我的哥哥。”屈南能够想象到他们的反应,原本以为看到别人无动于衷,自己还会稍稍愤怒,但是现在只剩下一片平静,恨意还在,但已经不再浓烈到吞噬自己,“首体大的第一块背越式跳高金牌,是我哥哥赢来的,这个项目的记录是我哥哥留下的,也是我今天打破的。我哥哥参赛那年,只是一个没有什么知名度的国家二级运动员,后来他因伤退役。”
底下的记者们如梦初醒,有些人关掉了录音笔,开始用手头的纸笔记录。原来是以前的运动前辈,那这一次的通稿可以发成“跳高世家摘金,勇破兄弟记录”。
可是屈南接下来的话,打消了他们的这个念头,话锋急转直下,让他们目瞪口呆。
“我哥当年因伤退役后就得了病,不仅是腿上的病,还有心理上的病。”屈南感觉到了痛。
痛苦在血管里伸缩、蔓延,原来把哥哥的事告诉别人,也会让自己这么疼啊。
“他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究竟是因为什么,我相信网络是有记忆的,不可能所有人都忘记。”屈南拿着话筒的手在微微发抖,但是他强忍着这种发抖,只能看出他的手指在动。
话筒也从他的左手,到了右手,然后再回到左手。一切都是他在紧张或者伤痛的表现。
“我哥是自杀,就在家里。”屈南扫视底下的每一个人,真难想象,当年哥哥下了赛场是如何面对记者。他在发布会上一定很难过吧,可是那时候的人不一定能理解运动员的难过,他们只会记得他,没跳过。
其实,退赛或者失误,愤怒的不止是观众,对真正参加比赛的人才是最大的刺激。
话说到这里,屈南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一向自以为口才很好的他,生怕说出一些过于惨痛的句子。
“不管有没有人记得他,我都会永远记得他。谢谢大家。”屈南扫视台下,悲凉的眼神将底下的反应尽收眼底。何止是运动员换了一代又一代,记者也是,这些人怎么连比赛的背景资料都没准备好就来采访了?但凡他们查一查,就会知道大学生最高记录2.25是谁跳出来的。
可是他们都不记得了,屈南揉了一下鼻子,酸得他捏住鼻梁骨不放。
“我记得他。”这时,从记者区的最后排,站起来了一个女记者。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