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1 / 1)

契贞的种子最终会在大陇生根,但是他的根在哪里?

害死阮云夷之后,曹野也会恨他吗?

转眼间,裴深在大陇播下了属于他的第一颗种子。

早在来大陇之前,巴纳姆便教过他各种矿石的辨认之法,巴纳姆大多精于此术,甚至能造出遇热流血的矿石,寻常工部所用五金对于裴深而言并不陌生。

来到大陇这些年,裴深也早已不是当日那个会因面对仇人就紧张得吃不下饭的孩子,在工部时,他花了足有半年时间,在每一次炼制中都留下了大量需要被丢弃的矿石废渣,其中一些与硝石和硫磺的模样很像,只不过过去从未有人在意。

天火发生之前,裴深从炮子库里运走了大量真正的硝石和硫磺,让他的同伴暗中铺设,他知道,不久后,曹野和聂言都要进宫面圣,一旦在此时引燃天火,此事看上去便像是一场针对曹家的阴谋,就算是矛头直指工部,皇帝多半也会因为多疑,不会真的细查炮子库。

而裴深要做的,不过是在第一时间上报上假的数字,然后再在皇帝二次盘查前,将那些过去被他留下的残渣填进仓房不易被开包检查的底层。

日后,待到皇帝彻底打消对工部的怀疑,裴深便可以再想办法将这些残次品替换掉。

一切都很顺利,裴深本也没有打算要直接炸死聂言和曹野,只是他却没想到,爆炸威力远超他想象,竟是直接震碎乾清宫,而曹野为了救下皇帝昏迷不醒,反遭聂言利用,逼死了本就只剩下一口气的曹嵩。

一夕之间,裴深想要手刃的仇人就这样死了,待消息递到裴深这里,他心中却是怒火滔天。

曹嵩怎敢就这样死了?

这些年,只要一想到母亲在生产时因为血崩而死在冰天雪地里,而父亲明明有一腔抱负却被中伤成了罪臣,裴深就恨得牙痒。

这些痛苦……曹嵩还都没有品尝到,他怎敢死!

裴深心中满是愤恨,但偏偏又无法表露丝毫,于是,他马不停蹄地炮制了妖书,连着几日在外奔波,好让自己无暇去思索这些无解的问题。

巴纳姆曾经传信给他,让他不要急于动聂言,毕竟在曹嵩之后,他定是下一个首辅,再加上他笃信鬼神,未来说不好还有利用的价值。

这道理裴深又怎会不明白?

只是这些年来,他本就是一直靠着仇怨滋养才能扮作是人,可如今曹嵩死了,聂言又不能动,下一个任务不知何时才来,裴深的心气一散,眼看就要披不住这张皮,正是焦躁不堪,结果就在这时,府上家丁来报,曹野醒了。

一瞬之间,原来还满心愤懑的裴深忽然就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般冷静了下来。

是啊,还有曹野。

裴深怔怔地想起那个在冬日夜里给他送来圆子汤的少年,想到他在春日里散漫的笑脸,一种令他痛苦的,熟悉的东西流进他的四肢百骸,其中并不全然是恨,但裴深可以将它当作是。

他需要恨才能往下活,总归,为了巴纳姆,为了契贞,他连阮云夷都要杀,那曹野这个虚假的兄长,真正的仇人之子,于他而言又有什么恨不得?

回过神来时,裴深已经写了一封信,让曹野安心在家养病。

他知道,他越是什么都不说,曹野便越是会焦急,而到时,他便会去问阮云夷,然后发现妖书的存在。

大陇的皇帝不会想当“害死”阮云夷的人,所以他定要找一只替罪羔羊。

而为了给皇帝背负罪名,这只替罪羊不会轻易死去,相反,他还会长久地活着。

……曹野会长久地活着。

须臾间,裴深终于明白,一切痛苦的根源就在曹野身上。

杀他,裴深不愿失去这个唯一待自己好的兄长,而放他,庞幽又对不住死去的爹娘。

许多年来,皮与肉一直反复撕扯,血流不止……好在如今,他终于为自己找到了出路。

裴深提笔,在书信的封面上写下了兄长亲启四字。

他不杀他,也不放他,他要让曹野活下去,痛苦无比地活,为他的父亲赎罪。

这就是他的复仇。

做完这一切,裴深只感到无比平静,就好像他光鲜的皮囊和腐烂的血肉在这一刻终于合二为一,长久的痛苦偃旗息鼓,变成一片毫无波澜的死寂。

有了恨,他感到自己终于可以活下去了。

我又要复读那段话了!小裴大人!你对小曹大人的心昭然若揭!你当我没眼睛大家也没眼睛吗!

听说你至今未娶啊.jpg

裴芷若【

啧啧啧,裴大人对哥哥真是爱恨交织啊

无常心 十二

曹野“造反”的消息传来时,裴深并不感到意外。

在内心深处,裴深其实早已明白,他这位病骨支离的假兄长有一种奇异魄力,就像是他当年毫不犹豫从火场里背出皇帝一样,曹野总是敢于在一些时候拿性命做赌,做成一些旁人难以想象的事。

恐怕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吸引那些“仙蜕”聚到他身旁。

身为仙蜕的始作俑者之一,裴深当然很清楚曹野身边那些人的真实身份,明明身负圣旨,曹野却甘愿冒着风险保下他们,以至于最终这些“仙蜕”也都愿意投桃报李,留在曹野身边,帮他完成这场注定会失败的“造反”。

分明,巴纳姆曾经教会他该如何参透人心,但不知为何,比起曹野,裴深却始终棋差一招,这件事从他第一次给睡着的曹野披衣服时就初见端倪,也因此,得知曹野最终靠着五个人便动摇了他们七年布下的棋局,裴深也不觉得自己输得太冤枉。

随着平叛军带来了曹野自称无常心率仙蜕造反的消息,不久前还意志昂扬的叛军里也开始出现别的声音,那些因为神火将军才追随他们的人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有人趁着夜色偷偷离去,而当发现身旁睡着的人不见了,越来越多的人打起了退堂鼓。

转眼间,原先还有二十万人的叛军就只剩下了十五万。

即便这些年契贞已经往大陇安插了暗桩无数,但契贞本就人丁稀少,故而,这些人加在一起却依然只有千余人,其中还有大多都是哑巴,自是不足以统领一支十五万人的叛军。

大耳手下本就有不少陇人副手,这些人大多是身负观音血之人,被逼无奈参加叛军,自然也不能指望他们齐心。

发现有人逃跑,这些已经没有退路的人自是不会轻易作罢,只要抓到逃兵便当场打个皮开肉绽,等大耳发现时一切都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