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1 / 1)

随着天火旧案被重新翻出,这个疑问久久盘桓在聂言心头不散,并且,使他越发疑心。

算起来,要是庞熙的儿子还活着,七年前应当还不足弱冠,只是个孩子,又如何能干出这一番石破天惊的大事?

聂言对此怎么也想不通,但是,却也不得不查。

眼下这封密信里,装着的便是他派人去北境调查此事的结果。

定了定神,聂言细细去看那密信,其中言,庞熙幼子名为庞幽,因为是在流刑途中出生,先天不足,所以生来便很瘦弱,但是,从小却伶俐聪明,在他被鞑兵掳走前,甚至已经和父亲学会了读书念字。

北境有传言,称被蛮夷掳走的孩子都被当成两脚羊吃了,而庞幽的结局多半也是如此,只是,聂言派去北境的人几经打听,却是意外得知了一件颇为耐人寻味的小事。

在庞幽被人掳走后,庞熙夜夜痛哭不止,三千里的流刑早已摧折了这位昔年武将的身体,以至于他在失去儿子之后迅速衰老,加之无人照顾,眼看就要不行了。

结果,就在这时,那不久前才来过的鞑兵竟又去而复返,可想而之,庞熙因丧子之痛早已恨他们入骨,当即竟也顾不上身体孱弱,一头便扎进了风雪里,誓要和那些鞑子拼个你死我活,为他那尸骨未寒的儿子报仇。

那一日,所有人都以为庞熙这一回只怕是回不来了,不是要被冻死,就是要死在那些蛮夷的刀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不久后,随着那些蛮夷骑马离去,庞熙竟也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出了雪地。

他浑身被冻僵,但就仿佛失了魂一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回到了破屋,怔怔地坐在床上。

有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但庞熙却始终一字不答,而当天夜里,他便因为受寒而病倒,之后不足三日便亡故了。

有人曾经见过临终前的庞熙,说他死前好像忽然想通了一般,不再满嘴念着儿子,甚至不再咒骂那些关外的蛮夷,死状颇为安详。

随即,又有人想起那日蛮夷来犯,不知为何什么都没有带走,没有抢粮,没有抢马,女人和孩子也都无一失踪。

一时间他们不禁怀疑,那一日在重重大雪里现身的,真的是人吗?

还是说,那是死去的庞幽因太过思念父亲而造出的幻象,他是如何走的,便又如何回来,最终,因为见到了儿子,庞熙也得以瞑目。

转眼间,庞熙也已经故去了多年,而这段流言,也成为了庞家幼子留在北境的最后一笔。

“庞幽……”

看完了信,聂言心中几乎立刻便升起一种不祥预感。

当年,正是他助曹嵩扳倒了庞熙,也因此,他对庞熙为人十分了解,此人武将出身,血性忠勇,要是庞幽当真死在了鞑兵的手里,那一日,庞熙必要和人拼个你死我活。

便是聂言笃信鬼神,也绝不会盲目到去相信那一日造访北境的只是一堆幻影。

一瞬之间,聂言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他抬起头,这才发现房间窗子竟不知何时敞开了,与此同时,还有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顺着夜风飘了进来。

观音血 十四

“你们可知我是谁?如此行事就不怕掉脑袋?”

聂言给人按倒在一片血泊里时,整个驿站里已经几乎不见活人,他手下暗卫横七竖八地死成一片,有许多甚至是在毫无防备下被人抹了脖子。

局面在顷刻间就变得不可挽回,最可怕的是,当这一切杀戮结束,除了聂言粗重的喘息,驿站里甚至听不见一丝声音。

那些黑压压站在院里的人,黑衣蒙面,就像是一道道站立在黑暗里的幽魂,手中长刀虽还在滴血,但却是鸦雀无声。

“你们……你们究竟是如何……”

自七年前因天火断了一条腿,聂言已有许久不曾这样狼狈过了,他腿脚不好,那些人便将他直接从楼梯上扔下来,也不知是摔断了哪里的骨头,只要一动便疼得钻心,只得不住喘着粗气。

人群中无人说话,聂言却只觉难以置信,他在首辅位置上呆了七年,在朝中树敌无数,为此,他才培养了那些暗卫防身,这次被皇上派出京城,聂言自是知道这一路凶险,于是早已在沿途安插岗哨暗卫接应,按理说,他宿下的地方,便是只鸟也不可能飞进来。

眼前这些人,究竟是如何神鬼不觉地潜进来的?

他还未想通,忽然间,有人在暗中笑出了声:“事到如今,聂大人都要活不成了,竟还如此盛气凌人,看来是觉得自己回京之后还有翻盘的胜算。”

一个同样身着一身黑衣的蒙面人走到不远处,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不过,我劝聂大人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那些不成器的手下已经叫我们杀光了,从这里到京城,已经没有人可以帮你。”

说罢,一旁便有人拿来几只巨大的黑色包裹,打开后,倒出的竟全是聂言暗卫的腰牌,瞬间散了一地。

“什么……”

见状,聂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他手下人虽然比不上大内出身的侍卫,但也绝非是等闲之辈,而这一路上少说也有百来人,怎会……

“聂大人现在相信了吗?”

那人踩着一地腰牌,每走一步,便发出咔啦咔啦的脆响,如同踩碎了一地骨头,只叫聂言的脸色更白了三分。

然而,他毕竟是在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子上坐了整整七年的人,便是到了如今这个境地,聂言也不肯轻易露出颓势,咬着牙直起身,冷冷道:“你们到底是奉了谁的命来杀我?”

以他身份,寻常人就算要下手也得掂量掂量,更何况是下死手。

聂言冷笑一声:“皇上尚未下旨削我的官,现在我仍是内阁首辅,杀了我,不论是你还是你的主子都是难逃一死。”

“死?”

听了他的话,那人却仿佛听见天大笑话一般大笑出声:“聂大人,死到临头,你竟然只想说这个?为何不接着问,我们到底是如何杀了你这么多手下的?”

聂言不说话,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囚车,那被他找来顶替曹野的聋哑人也早死在乱刀之下,只是因为身上裹着毯子,至今还没有露出脸来。

不久前,曹野让他派去盯梢的探子跑腿,给他送了信,那时聂言还在等待北境的消息,心烦之余就懒得搭理他。

现今已经过了一天有余,他还未回信,也不知道以曹野那有恃无恐的散漫性子,会不会将另外一个探子也送回来催他。

真是没想到,最后他竟要指望那个姓曹的来救自己。

聂言心中只觉可笑,来人似乎也发现他走神,懒洋洋道:“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其实我也舍不得这么快就杀你,还是让聂大人你死个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