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1 / 1)

突发天火,曹野第一反应就是城中炮子库出事,要知炮子库本就隶属于工部,裴深身为虞衡清吏司郎中,若是炮子库出了差池必是难逃罪责。

曹野立刻派人打听,据说,天火降临时,城中有百姓看到数道火光自九霄坠下,随即便发生了剧烈爆炸,而炮子库倒是完好无损,裴深在出事后第一时间也立刻命人进行了清点,硫磺和火药都不见有少。

如此,曹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裴深上任以来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又赶上曹嵩过世,能处理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这不是打扰裴深的时候,纵然他还有许多想问的,也只能转而去问阮云夷。

接下来,曹野在府上等了又等,然而,阮云夷却也没有出现,只是托家中下人给他递了信,先是交代了种种前事,最后,阮云夷说,天火之后,民间有些流言,导致他现在不能轻易离开府上,让曹野好好修养,不要太过担心。

寥寥一句,却立刻就让曹野有了不好预感。

要知阮家满门忠烈,阮天青身为镇国将军极受百姓爱戴不说,阮云夷这个刚封的神火将军也是不遑多让,又是怎样的流言,会让阮云夷需要在家禁足?

曹野从小在聂言身边耳濡目染,对宫中种种手段自是十分清楚,托人去打听,结果,却是听闻了一个让他胆寒的消息。

自天火之后,民间竟有流言,称此天火便是天兆,连皇宫都震碎了,更是意味着刚即位不久的新帝恐怕并不得天意。

而谁才是得天意之人?

天火即是神火。

这便是天给出的回答。

看到密报时,曹野当场倒吸一口凉气,第一反应便是此事定和聂言脱不开干系。

阮云夷已经告诉他,曹嵩的死便是聂言一手促成,而曹野又怎会不知聂言此人奸猾如毒蛇,既然能趁着天灾害死自己的老师,那自然也会想要斩草除根,使出一些龌龊的党争手段,让曹野也再无翻身的可能。

难道是聂言做了什么,才使得民间有此流言,想要陷害与他相熟的阮云夷?

曹野不敢耽搁,马上拖着病躯下了榻,准备进宫。

他心里很清楚,曹嵩刚死,加之他救了皇帝性命,这时便是做出一些逾越之事恐怕皇帝也会网开一面。

然而,曹野没想到,在他入宫之时,刚断了一条腿的聂言竟也已经在御前恭候。

不但如此,他还给神启帝带来了一卷这两日正在民间广为流传的“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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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的金銮殿上,新帝脸色铁青。

聂言带回来的“妖书”其实是一张薄薄的纸,因为这几日官差们都在忙着救灾,以至于这妖书在民间流传了几日才被截获,最终,又被聂言带进了宫中。

而古往今来,天子逆鳞人尽皆知。

妖书中所言何其直白,几乎就差直接说出阮云夷名字,也好在,阮家虽不参与党争,但因处事宽厚,在朝中也有些亲信,有人给阮云夷提前递了消息,于是,阮云夷这两日连府门都不出,就是怕惹祸上身。

只是,单是看神启帝脸色,曹野便知,此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毕竟,阮云夷身为阮家的最后一个儿子,又是御封的神火大将军,本就极得民心,加之近一年来,他为了养伤一直留在京师,如今突然出了这样的乱子,以皇帝的多疑,自是不会轻易揭过此事。

站在御前,曹野大气也不敢喘,他知道,若是他此时上来便为阮云夷辩解,只怕更要置阮云夷于水火之中,倒不如看看聂言要做什么,到时见招拆招。

然而,他拖着病躯等了许久,皇帝都还是没有说话,最后,就在曹野实在有些支撑不住时,神启帝终是合上了那一页薄薄的纸,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淡淡道:“爱卿身子还没养好就急着赶来,也是为了这封妖书?”

曹野重病未愈,站得久了,听人说话都是一片嗡嗡作响,他不得不咬破舌尖维系清醒,低声道:“天灾来得突然,民间一片人心惶惶,每到这种时候,难免有人妖言惑众,臣有些担忧,便赶来了。”

“担忧?”

神启帝赵隆本就是先帝从小便给予厚望的皇子,小时有几回宫宴,曹野入宫时还曾经见过这位小皇子,而那时,赵隆年纪虽比曹野要小,但因身体康健,身姿挺拔如一棵青松,站在曹野身边,甚至还比他个头要高些。

而转眼间,这位年纪尚幼的小皇子便已经成了当今天子,他不苟言笑,身披龙袍,单是站在那里都是一身威仪凛然,叫人不敢直视。

神启帝在继位之初便用了雷霆手段扫清了天罗之乱,而在那时,曹野便知,这位年轻的皇帝绝非庸碌之辈,而他的野心,甚至还未完全张开羽翼。

新帝如此性子,若是谁在此时让他感觉到了威胁……

曹野不敢往下想,但神启帝却没打算放过他,又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的伤。”

无奈之下,曹野只能强忍着头晕抬起头来,便见面前年轻的皇帝目光悠长地打量他,许久才道:“若那日天火降世时,在御前的是你的父亲,恐怕今日朕就不能这样站在这里了……你救了朕的性命,此事朕应当要谢你。”

曹野一愣,显然,神启帝此话虽是在谢他,但却也不全是褒奖,至少上来便明示了,他知道曹嵩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是因为还病着,头脑不甚清醒,纵然曹野向来伶牙俐齿,此时也不由语塞。

他尚未说话,神启帝已然说道:“天火一事朕已命人去查了,现今看来,应当不是工部有失,而是民间的私炮黑火闹出的乱子,曹野你也不必忧心你那弟弟,京中忽然有此变故,事关工部,你父亲又恰逢此时过世,加上这妖书……许多事连在一起,朕心中自有判断,即便你父亲不在了,朕也会为你做主。”

说罢,神启帝一摆袖子,回到了龙椅上,淡淡道:“至于聂言你说的事,朕也会考虑,既然民间都说这天火是神兆,那若是此时能有一场大捷,自是能将妖火变神火,凶兆变吉兆……朕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如今京中还有诸事未明,许多事不急于一时,今日既然两位爱卿都还伤着,就不要在这里熬着了,回去吧。”

如此,聂言和曹野都被屏退了。

而到了殿外,曹野想到曹嵩的死只觉得胸腔里填满了冰冷的愤怒,他冷冷地看着聂言:“什么叫做将妖火变神火,凶兆变吉兆,你对皇上说了什么?”

聂言断了腿,脸色看着也不算太好,而他做出一副假惺惺的悲痛模样,说道:“贤弟,老师刚去,加之你身子不好,这些国事,还是让为兄来操心吧。”

曹野早就忍无可忍,见状竟不顾两人还在殿外,上前一把揪住聂言前襟,咬牙道:“你说了什么!”

用力之下,聂言被他推地倒退半步,拉扯到了伤腿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而曹野也没落着好,因急火攻心,他胸口剧痛,立刻便受不住地弯腰猛咳起来。

“贤弟,那妖书也不是我变出来的,民间百姓在传,总不能闹成天罗那样再出手干预吧。”

聂言脸上带着笑,但眼睛却是冷的。

他只觉可惜,曹嵩虽死,但曹野却活了下来,非但如此,事情来得太巧,若单是天火,即便炮子库没炸,裴深也一定会受到牵连,但谁叫曹嵩经不起激,给他一吓竟是死了,加上这封突然现世的妖书,连在一起,牵连的都是曹野亲信,乍一看,就像是有人要故意为难曹野一般。

只是,妖书却并非聂言所为。

他自是不会这样愚蠢,想要一夕之间除去曹野所有亲信,然而,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无论如何,皇上都一定会疑心到自己身上,既如此,还不如主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