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仙人给你保驾护航有什么不好的?”
曹野苦笑一声:“但此事里头毕竟涉及人命,先前不同你们说,也是不想要将你们搅进这个浑水,现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
“尽管放心,我这点事还是懂的。”
孔雀翻了个白眼,想了想又忍不住小声嘟囔:“上回小蜡烛还觉得你一门心思想要拆穿麒麟骨肯定是因为害死了阮云夷做贼心虚,结果到头来你竟是……姓曹的,知不知道你的名声真的很差?明明也算不得什么坏人。”
“嘴长在别人身上,就算说我不是坏人,别人也不见得相信啊。”
曹野哭笑不得,心里却想,他此行目的本就是为了被天下人误会,毕竟,这便是当今圣上打的算盘。
即便仙蜕之说除之不尽,也要找一个最适合的恶人来做。
然而这个话对着孔雀自然是说不得的,曹野不愿纠缠在此事上,言归正传:“这香当能称得上是个慢毒,寻常人闻了或许不会立刻出现症状,但对于我这样身子本就虚弱,又或是小蜡烛这样嗅觉敏锐之人来说,即便剂量不大,也会立刻出现症状。”
勾娘又问:“先前王寡妇的香是她从一个算子手里得来的,此人有楚州口音,也正是他教会了王寡妇用纸马游街,为麒麟骨塑金身,增加五通邪性以骗取银钱……孔雀,你先前和小蜡烛去到那商人家里,难不成也有此熏香?”
“这么说来,那董老爷家里确实设有神龛,还有股香火味儿,但是叫我说,那味道和寻常也没什么不同……”
孔雀实在没有南天烛的天赋异禀,但是,似乎踏入那商人家中不久,南天烛便开始出现身体不适,这么说来,问题只可能出现在气味上。
此时,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猜测,缩在被子里的南天烛发出一声呜咽,孔雀伸手给她拍着背,喃喃道:“那人家里怎会有此邪物,莫非……”
曹野眉头紧皱:“这些邪道惯用的手段便是以鬼神之说辅以迷药,蛊惑那些家中遭遇变故之人……不论怎么说,同一种熏香出现两次,这或许意味着,如今的楚州暗中又滋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邪教。”
一时间,藏在水面下的暗线仿佛被扯出一线,曹野轻轻吸了口气:“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要确认其他几人家中是否也有这种熏香……这件事,只有小蜡烛能做。”
几人目光落在那团发抖的被子上,而孔雀想到上回南天烛被他强行叫醒后还哭了许久,不由得叹了口气:“她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还是再等等,之后如果哭得太厉害我再施针,让她清醒。”
大夫都这么说了,曹野也知此事急不得,闲着也是闲着,趁着南天烛没醒,曹野又和勾娘去了一趟官府,这一回,他打算和王大人讨些别的东西。
“近两年的失踪案卷?”
曹野周而复返,王大人更是紧张,二话不说,竟又拿出了一只更大的箱子来。
“楚州这些年,有这么多人失踪不见?”
曹野一看那箱子大小便知,这回里头装着的绝不止二十七本案卷,不禁瞠目结舌。
王大人头已经快垂到胸口,小声道:“曹大人有所不知,楚州三面环山一面是水,每年光是进山被野兽拖走的都有许多人啊。”
“……”
曹野简直眼前一黑,这下终于知道,为何天罗会选择楚州开宗立教了。
地处深山,道路险僻,便是城中有人忽然不见也没法深究,而若非是前任知州因捅篓子掉了脑袋,只怕王大人也不会定期去城中问询,更不会费心去整理这些案卷。
不过,谨小慎微总有谨小慎微的好处。
因为箱子太大,曹野索性便向王大人讨了一间屋子,与勾娘一齐翻阅起那些案卷。
相比于被判官舌判死之人,这些失踪人口的记录往往只有寥寥一两页,翻起来倒是很快。
而不多时,曹野便从中发现了一丝诡异之处。
“近几年怎会有这么多和尚消失不见?”
曹野连翻了几张,上头都记录着城中的和尚在某日出城后便忽然失踪,因为这些和尚在本地并无亲缘,即便人丢了也不会有人报官,以至于一直到要到王大人派人巡查时,才会有人记起城里丢了这么一个人。
勾娘那里亦有了同样的发现,淡淡道:“不过,和尚本就四处化缘,便是突然离开也不奇怪,相比之下,城里丢了一些读书人,这才奇怪。”
她连着挑出几张递给曹野,都是这几年城中忽然消失的寒门子弟,大多中了院试,已是秀才,却在一夕之间忽然不见,事后有人说,他们都是在赶赴乡试的路上失踪的。
随着找出的相关记录越来越多,曹野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虽说,楚州城中每年都有不少人在外出时忽然消失,但其中,出家人和读书人的占比却又有些太高了。
要知楚州地处偏僻,山高路远,寻常人只要兜里有几两银子,离开此地都会选择水路,绝不会冒着被野兽山匪袭击的风险走山路。
但偏偏,这些消失的人都并未在码头留下丝毫踪迹,换言之,便是那些赴省城赶考的秀才,竟也都是行山路离开的楚州。
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思索片刻,曹野忽然问:“勾娘你可有听说过,棱睁鬼?”
“棱睁鬼?”
勾娘从小习武,虽也看了一些诗书,但比起在屋子里看书,她还是更爱去院子里练剑。
她无奈道:“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子就别卖弄了,快说。”
曹野笑笑:“我只是忽然想起,小时我曾在我义弟裴深那里读到过一本闲书,记录了前朝楚州一代的祀鬼仪式……非要说的话,阿深可比我要博学,毕竟,我读书那是因为生病闲得慌,但阿深可是宁可不睡觉也要彻夜读书,要不,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把头发给熬白了。”
直到现在,曹野都还记得,裴深刚来曹家的那会儿,很少说话,除了上国子监,他大多数时候都闷在房里读书。
曹野一开始只当他是怕生,还去找过他几次,结果很快就发现,裴深确实是块读书的料子,看东西过目不忘,而且,还异常刻苦好学。
来曹家的前两年,裴深就将家里的藏书都读完了,有一回曹野打趣他一进了书库就像是耗子掉进粮仓,结果裴深却说,那是因为他小时候无书可读,就连识字都是在沙土地上,看着他爹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硬生生学会的。
说起这些,裴深看上去总有些阴郁,而曹野也知他出身贫苦,父母早亡,只是因为八字与自己相合才被曹嵩选中,后来便也不再过问了。
曹野道:“那时,我与阿深经常交换书来看,有一回,阿深在国子监没回来,我便去他房里,意外发现了一本古书,颇对我的胃口,所以,我至今都记得那书上所记之事。”
传言,楚地有饿鬼名为棱睁,肚子生得奇大,偏偏嘴又细小如缝,故而只能吃些细小且精贵的肉类,比如,人的心肝。
楚州自古便颇为信巫,早在前朝时便已有人杀人祭鬼,而棱睁鬼因张不开嘴,对入口之物亦十分挑剔,最喜吃读书人和出家人,楚地有传言,称棱睁鬼吃一个读书人便可抵三个普通人,吃一个出家人则能抵两个普通人。
“听起来,这棱睁鬼比五通还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