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晚妤还穿着昨夜跟她分开时的那件披风,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坐在床前。
黎姝走近了一些后,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朝床上看去。
她以为会看见一具面目狰狞可怖的尸体。
却见那尸体已经罩上了白布。
而殷晚妤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尸体头部的位置。
“祖母……”
她轻声唤罢后,殷晚妤仍一动也不动,这叫她心头的愧疚又深了几许。
然而她都暗暗想象殷晚妤眼下该有多么伤心多么难过了,却听见殷晚妤语气十分平稳,不见半分伤心难过的道:“阿离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是想过为亡夫守身如玉的,以免日后没脸去见亡夫跟孩子,为此对于皇上不断变着法儿的逼我接受并宠幸他送来的男宠,还有皇室宗族中那些不断逼迫我再嫁或再招驸马的人,我一度苦恼到想要轻生,
可有人拉住了我,还问我不是想要复仇吗,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可就什么也没有了,她还说会帮我,然后我等啊等,等到头发都白了,等到都不知有过多少面首,挨过多少闲言碎语了,也始终没有看到复仇的希望,倒是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入了我眼的年轻人……”
说到这,殷晚妤收了声。
黎姝此时呼吸都不敢太重。
脑子里轻生跟复仇在来回的晃。
能把大长公主逼到想轻生的,除了当今皇上还能有谁?
能让大长公主等了几十年也复不了仇的,除了当今皇上又还能有谁?
可这是能说给她听的吗?
因此她绞尽了脑汁想了好久,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那个拉住了祖母的人,是我母亲吗?”
殷晚妤没有回答。
黎姝便又问:“我母亲说了会帮祖母,却早早的就过世了,所以祖母才至今也没能复仇吗?”
但殷晚妤仍旧没有答她。
她便也没有再问。
不知过了多久,殷晚妤突然又对她道:“其实昨日,并非这条鱼因为我的过分纵容游到了你们面前,而是我将他引去的。”
黎姝怔了怔,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大长公主知道她见了这人后会做什么!
亦或者说……
是知道这人以后会做什么,想知道她见了这人后会做什么!
但她想要确认,她老人家却又道:“你回莲心居去吧,我之所以在这里,是为了叫有些人认为我已经在男色中彻底沉沦,为了这条鱼的自戕难过伤心到无法自已了,至于你想知道的,想问的,能与你说的时候,我自会与你说。”
言下之意,她现在问再多都是没有用的。
且她在这里,是为了叫人相信江之余是自杀的。
黎姝深吸了一口气,快速调整了一下心头思绪,欠身道:“祖母身子才是最为要紧的,请祖母莫要勉强自己太过。”
*
是夜,定北侯府里。
许岱君愁眉不展的坐在宁烬床沿,冲那负手在房里走来踱去的宁舒阳道:“侯爷,尽管太医们都说烬儿身体并无大碍,很快就会醒来,可烬儿自昨日坠马后,都昏迷到现在了,要不……还是派人去大长公主府把黎姝接回来吧?说不定黎姝回来后,跟烬儿说说话,烬儿就能醒过来了呢?”
第109章 会不会怪她?
“唉!”
宁舒阳沉沉叹了一口气,驻足满脸无语的看向许岱君,“你看,你明明很清楚烬儿有多在乎黎姝,也非黎姝不可,可你在烬儿被那谢语迷了心智一再犯糊涂的时候,非但没有拉住他,还蓄意纵着他越错越深,使得黎姝都已经对他心死了,如今便是烬儿真能因为黎姝的几句话就醒来,你觉得你能将人接的回来吗?”
许岱君近几日也不时的在反省她此前是不是做错了,听了宁舒阳的话,她有那么一瞬心虚自责的厉害。
然她转念想到她的纵容也是宁舒阳默许的,就蹭的一下站起了身,“侯爷这是要做事后诸葛,把责任全部都推到我一人身上是吗?我知道烬儿有多在乎黎姝,难道侯爷就不知道吗?我故意纵着烬儿对谢语好,侯爷难道毫不知情吗?侯爷不也觉得就黎姝那小身板,无法为烬儿生育太多孩子,巴不得烬儿身边能多几个女人为他生儿育女,这才由着我……”
“够了!烬儿眼下还昏迷不醒,我不想在他床前与你这般互相推诿责任做无谓的争吵!且你我二人,虽都有责任过错,可谁责任过错更重,你心知肚明!”
宁舒阳扬声打断越说越激动的许岱君后,拂袖怒然而去。
许岱君因那“心知肚明”四个字愣住,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走了,都没能张嘴叫住他。
他终日在外忙碌,回府的时间少之又少,回府后还大半时间都花在了陪池氏那个贱人上。
而她虽也终日忙于府中琐事,但她只有烬儿一个孩子,她确实才是导致烬儿跟黎姝走到了今日的罪魁祸首。
但凡她在烬儿带谢语归京时就约束了烬儿一二。
亦或是在那些见到烬儿跟谢语一同露面的人都觉得那二人之间不清白之时,就将谢语处理了,情况定然会截然不同的。
可……
便是时至今日了,她仍见不得黎姝一人霸着她的烬儿!
所以就算是重来一回,她可能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郡主,要不老奴去大长公主府跑一趟吧?”
向嬷嬷这般问时,还将一方锦帕递到了许岱君面前。
许岱君这才发觉脸上冰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