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口站着陌生男人这件事让我相当局促,拎着伴手礼不知所措,看他似乎还有说些什么的意思,连忙用「欸、是这样吗,原来如此」的话术微笑敷衍他,用房卡慌张的开门。

是的,我,是重度社交恐惧患者。简单的买菜购物,与收银员对话自然毫无问题,可但凡没那么熟悉的人试图和我单独对话,我都会陷入恐慌与不安中,并在途中挣扎寻找脱身的线索。

这样的我还能与悟君相爱,不得不说是命运的安排。

那位少年好像察觉到我的局促,迅速结束了客套话,相当礼貌地又对我点点头耳环叮叮当当地响便迅速走到我家隔壁,进门又关门了。

不得不说,我很是松了一口气。

进门之际,我偏头看向他家的门牌。自动感应的灯光下,金光闪闪的门牌上刻着「丸罔」的字样。

……仔细想想,他也没做什么,我究竟怎么会怕成那样。

对比少年从始至终除了越过电梯门隙的那一眼都没有逾矩的礼貌,我这个成年人简直表现得糟糕透顶。

……回家找找有没有能当做回礼的东西吧。

开门时,饭菜仍然好好地摆在桌上,手指触碰盘边时,仍能触碰到温热,我抿着唇笑,想起悟君回复我的『很好看。』以及一个怨念的小熊表情,忍不住轻轻笑出声。

吃不到也都怪他自己工作得太拼命,连妻子都不顾。

我心里恶狠狠地想,翻箱倒柜地找有什么能当做回礼的东西丸罔送来的是某蛋糕店的小蛋糕,奶油上还摆着可爱的小熊装饰品,作为伴手礼来说是很有分寸的最终也没找到,便泄气地烤了一箱小面包,专程送给他。

他开门时仿佛没想到是我,神色明显异样,不晓得原本想的是谁,额间有水珠在淌,身上也有水汽,湿发愈发显出浅而亮的金,他穿着件对早春来说过分单薄的宽松短袖,穿堂风吹过时勾勒出隐约异样的、仿佛不仅仅是肌肉的线条,这猝不及防的一眼是与方才回眸望我、越过障碍物时一样的,毫无掩饰的冰冷凶戾。只可惜我没细瞧,便出于骤然望见陌生男性出浴的慌张低下了头。

我隔着段距离,将烤好装进袋子里的面包托在手心递过去。

他用开朗健气的声线感谢我,声音里的惊喜相当真诚。

……或许是我看错了吧,人不可貌相,他的性格与秋翔有些像。

把陌生人和熟悉的人联想到一块儿是我的拿手好戏,我无法和生人交谈的毛病在上流社会相当致命,若非如此母亲恐怕也不会轻易让我嫁给悟君,因此每每遇见不得不交谈的生人,我总会绞尽脑汁试图打圆场。效果就,一半一半吧……

只是不知道面前这位是否真的和秋翔性格相似,我暂且把他看做秋翔,说话顿时顺畅多了,“刚刚真的非常抱歉,我一时紧张,表现得一定让您困扰了……这是我闲时烤的点心,不嫌弃的话还请您收下。”

“怎么会!”他攥着我的点心包装放在胸口,做出相当夸张的反应。……这个国家的人总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反应激烈,曾经的女性朋友聚在一起时也是这样,互相有没有在听都不知道,反正到了停顿的节点说『原来如此』就够了,他的反应很有既视感。

不过这是陌生人的社交礼仪吧。

我不懂的社交礼仪。

“哎呀,不过真是太好了,刚刚您那么冷淡,我还以为自己被讨厌了呢。”少年自然的转换话题,爽朗地笑起来,形状各异的耳环轻轻摇晃,“能遇到您这样友善的邻居,真是松了一口气呢!”

“啊…嗯…是吗?”我错开视线,看着银色的金属链条,抿着嘴唇硬扯笑容。

别再开启话题了。

作为陌生人来说过于热情了…吧?无论是我,还是这个少年。

无法确定。

“当然了,青井姐抱歉抱歉!实不相瞒,我家里也有一位姐姐,青井君的气质和她特别像,不小心一顺口就叫错了。”

后悔了,不该出来的。

让他误会下去就好了。

三、小叔(h)

三、小叔(h)

“咦、是说隔壁搬来新邻居吗?……呜哇,这是什么!好好吃!”

秋翔边吃中饭边说,一面对我的手艺赞不绝口、一面还不忘大口大口塞东西,浅棕碎发下、眼睛黑白分明,亮得惊人。

秋翔是悟君的弟弟,在隔壁上大学。

虽然是东京,但当然不是东大,而是一所警官院校。

日本工作相对稳定,多得是几代人同做一类工作、甚至为同家公司服务的,青井家算是警界世家,在这方面有很多门路,加上秋翔自己很争气,在警校的成绩相当不错,以后有很大的可能成为哥哥的同僚。

尽管对成年男性有难以克制的畏惧,可作为长嫂、我几乎看着秋翔长大,自然不会畏惧他。不知怎地,明知他已经长大,我还是很难不将他看做孩子不同于一些叛逆的小孩,他好像乐于被我看做孩子,有时会特意用幼稚的语调说话、逗我发笑。

“是中餐哦,你上次说了想吃的。”我坐在他旁边,正对着播报警情通讯的电视,不知第几次被逗笑,温声安抚他,“太夸张啦秋翔,好吃就多吃些好了,我做了很多呢。”

“哦!我知道,”他露出略微不以为然的表情,“我哥又买多了是不是?”

他和悟君的关系不太好。

分明都是性格很好的人,为什么每每相遇却话不投机呢?

这对兄弟向来没几句就会大吵起来,有几次悟君甚至想对他动手,向来木讷的脸情感相当冰冷,注视过去的眸光几乎厌恶,惊得我连忙上前阻挡、好歹才拦住了。

「随便你怎么想好了。」

被我拉开后,秋翔按着脸上被打出的淤青,半跪在地上,抬起眼睛死死盯着公悟郎,半晌才扯起嘴角,半是嘲笑、满不在乎地说,「我做的事用不着你管反正你也没管过我。」

那时他快高考,成绩却不太理想,悟君一查便发现弟弟逃了补习、夜不归宿,原本只想提醒他两句,谁知兄弟俩说着话又吵起来……我夹在中间、多少难做。

退休后,青井老夫妇便回到乡下,将秋翔托付给我们夫妻,可悟君总是很忙,陪伴高考的事怎么也做不来,种种程序自然由作为主妇的我帮助完成,那段时间秋翔一直住在我们家……我们正是那时才熟稔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秋翔逃掉那节补习,是去替我挑生日礼物。

生日那天,我们三人一起在楼下的西餐店吃晚餐庆祝。

我记得很清楚,悟君送了对他的工资而言相当昂贵的女士包,而秋翔当时什么也没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