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 / 1)

就在众人拉着隽遥奋力离开淤泥潭的时候,原本平静的表面竟起了像是波浪般的翻腾,刚才那些还半浮在最上面的残骸和白骨都飞快地被淤泥吞噬进了潭中。

隽遥听见大家的惊呼声,连忙转身去看,那个头颅连同银簪也和其他的东西一样,很快被深埋进了黑泥中,再也找不到丝毫的踪迹。

眼见着那根发簪和头颅一点点消失在面前,而自己却只能干瞪着眼无计可施,隽遥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原本如哽在喉的那口气息竟直冲脑门。

须臾片刻,只听得渺无人烟的密林中响起一声了悲痛欲绝的大吼:“阿羽!”

虽然那声音短促得愕然即止,但仍是惊飞了林中许多的栖鸟。一时间,众人看见头顶上掠过了一群飞禽,向着遥远的天边震翅而去,仿佛是想把那声痛不欲生的嘶吼传递到天涯海角,能帮助那个瘫倒在潭边的男子从碧落黄泉之间把那至爱之人找回来……

两个月之后,朝野内外发生了两件震天动地的大事。e

其一,朝廷接到密报,“辞镜楼”的贺无行是前朝旧臣之后,而他的“辞镜楼”正是三十多年前被剿灭的“鸿正教”的分支。得知此事,当今天子殷岚康颁布了道圣旨,派遣两千御林军进行围剿,务必要将“辞镜楼”削株掘根,决不能让那些前朝余孽再有苟活的机会。

与此同时,“风衍山庄”的伯赏闻?]发出了“绿盟令”,追杀江湖上所有“辞镜楼”的杀手和弟子,以配合朝廷的“除奸”行动。

此两令一出,江湖上顿时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在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内,原本叱咤一时的“辞镜楼”在朝廷兵马和“风衍山庄”的夹击之下被连根拔起,楼内八百多名弟子被一一诛杀。而贺无行却是身受重伤,突出重围,一时间不知去向。

其二,由于伯赏闻?]在这次的围剿之中表现得勇猛??悍,所向披靡,甚得曦帝欢喜。于是乎,伯赏闻?]金殿面圣,一下子便成为了曦帝的螟蛉义子,得了个“永安王”的封号。曦帝还将“风衍山庄”周围五座城池作为封地赐给了伯赏闻?]。

57 犹记当年初相见

清爽的秋风将岸边的丹桂幽香带入了珉国太子府的湖中水榭内。殷?研?一边享受着秋高气爽的惬意,一边用夏天采集的花瓣上的露水冲泡出两杯香气四溢的“翠滴”,尔后将其中的一杯递给了坐在他正对面的伯赏闻?]。

以前泡茶的活儿都是由伯赏闻?]来操刀的,所以殷?研?总觉得虽然经过了两年的练习,但自己泡出的茶仍是没有对方经手的好喝。只是自从两年前开始,伯赏闻?]就再也没有那份闲情逸致来静心品茗了。

放下茶盏,殷?研?望了望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猜不透其心思的伯赏闻?],轻咳了一下道:“闻?],今年你也过了三十了,且丧妻多年,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定门亲事,纳个王妃?也好给律节再找个母亲来料理他的生活。毕竟,小孩子还是有个女人照顾比较……”

还没等殷?研?把话说完,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香茗的伯赏闻?]就是一皱眉。他将茶盏搁在了石桌上,平静地道:“?研?,如果你不想我就此离去的话,就别再往下说了。难道你忘了,当初在接受封号的时候我就说过,要我叫声‘父皇’可以,但是今生今世我绝不会再娶,不管是不是为了皇家的体面。”

殷?研?早就料到了伯赏闻?]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所以对于他的这番话倒也不太吃惊。在他看来,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个言出必行之人,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说服的?其实,若不是今早在御书房内,曦帝让他来探口风,自己也犯不着挑了这么个话题来破坏这难得悠闲的下午。

只是,望着这位名动京城的“冷面王爷”,殷?研?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两年多前的一个闷雷雨夜,伯赏闻?]独自骑着“狮子照”来到了“太子府”。可还没等下马,他便一头栽了下来。此一举吓得殷?研?连衣服都没穿戴整齐,便急忙唤来了太医院的掌院,替伯赏闻?]把脉。

据御医的诊断,伯赏闻?]因为先前大量失血,导致身体虚弱。接着又受了极大的刺激,悲思过重,再加上他可能是披星戴月地赶到京城,路上没有好好地歇息。这零零种种叠加在一起,令得伯赏闻?]就像是个被掏空的泥塑,经不住过渡疲累,以至于昏迷不醒。

望着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的伯赏闻?],殷?研?不敢相信床上这个憔悴的病人竟是自己熟识多年的英伟洒脱的“风衍山庄”庄主;那个在他眼中顶天立地,似乎任何打击都斗不垮的男人。

直到在三天后高烧退去,伯赏闻?]幽幽转醒,殷?研?才知道他匆匆急行的目的。因为他刚一睁开眼就对殷?研?说了一句话:“我要这四海九州之内,再也没有贺无行的容身之地。”

后来曦帝因思儿心切,便借此机会想让伯赏闻?]认祖归宗。原本殷?研?以为,就凭伯赏闻?]宁折不屈的性格是绝不会受此“要挟”的,哪知伯赏闻?]听了之后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欣然同意。

当伯赏闻?]在御书房内对着曦帝当面跪下叫了声“父皇”的时候,殷?研?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一种义无反顾的狠绝。顿时,殷?研?有了种预感,恐怕至此之后,再也见不到原来那个正气凛然,做事光明磊落的伯赏闻?]了。

果然不出其所料,为了让朝廷出师有名,伯赏闻?]不惜制造出了一连串的假证据,诬陷“辞镜楼”为前朝余孽,并欲将其连根拔起。当得知贺无行拼死杀出重围之后,伯赏闻?]又带着手下人天涯海角地追捕,可见是不诛此人誓不罢休。

只是,这两年来,若不是父皇派人催促,伯赏闻?]绝不会主动入京。但今天他却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太子府内,这不得不让殷?研?对伯赏闻?]此行的目的感到好奇。

所以,殷?研?转变了话题问道:“好了闻?],既然你不喜欢提这事儿,我不说就是。不过,你今日过来,应该不单单是来探望于我外加品茗这么简单吧?”

伯赏闻?]听殷?研?问了这话,微微垂下了眼帘,道:“?研?,当初你微服出宫体察民情,在半途中与我相遇。因为你我意气相投,结为知交好友。再后来,我知道了你太子的身份,而你也得晓了我的身世,我俩非但没有因此而交恶,反倒是更多了份孔怀之亲。在我伯赏闻?]的心里,你即是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更是我情投意合的生死之交。”

“从小到大,能让我如此推心置腹之人除了庭秋之外,也就只有你而矣。所以,你和庭秋可算得上是我最相信的人。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根本没将你我的交情放在眼里,甚至亲手摧毁了我对你的信任。”话行至此,伯赏闻?]再度抬起了眼来,精光烁烁地望向了殷?研?。

殷?研?先是被伯赏闻?]的话惊得一愣,随即便又被对方清冷的眼光震了三颤。刹那间,殷?研?便知道了伯赏闻?]所言何事。

他连忙将脸上的尴尬之色掩去,给出了一抹笑意道:“闻?],你待我如何,我岂能不知?人与人相交讲究的是‘至诚’二字。我一直把你看成是最亲近的朋友,最信赖的兄弟,自问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但现在你却为何如此说话?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

伯赏闻言见对方的眼神虽不躲闪,但却有着一丝不安的波动,当下便明白自己的猜测正是事实。只见他稍稍抬起了下巴,似是疲惫无奈地轻声长叹了一下,道:“?研?,既然我会将这些话挑明了来说,那就是有了一定的把握。所以,别提什么‘误会’。”

“两年前我伯赏闻?]就已指天许下誓言,此生此时,绝不会再冤枉一个人。否则,我愿自断一指,以示责罚。我猜不透你那么做,图的究竟是什么,而我也不想去揣测你的心思。我只想知道那人的下落。”

“闻?],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所说的话皆是茫然不解,让人难懂其意!那人?是哪个人?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殷?研?把话说完之后,伯赏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直看得殷?研?觉得自己脸上的浅笑都快挂不住了,伯赏闻?]这才收回了凌厉的视线,道:“太子殿下,该说的闻?]已经说完。既然太子殿下不愿具诉实情,那闻?]也没有再枯等下去的必要。就此告辞!”

说完辞词,伯赏闻?]也不顾殷?研?脸上的惊愕和窘迫,一撩袍摆,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水榭。

殷?研?先是被伯赏闻?]那声“太子殿下”给刺了一下,尔后又见伯赏闻?]走得不带丝毫的踌躇,便只得皱着眉宇送他离开了太子府。

出得高墙红瓦的太子府,伯赏闻?]似是无限留恋地回首望了望有八名侍卫把守的朱漆大门,然后带着在门口等候的车毅等人,慢慢向着城北走去。

在他答应做那个“永安王”的时候,曦帝便在皇宫的左近修建了一座富丽堂皇的“永安王府”,作为伯赏闻?]进京时的落脚之处。只是,这两年来,伯赏闻?]在自己的王府中驻留的时间叠加起来也不过三、四个时辰,更别说是在那里留宿了。

倒不是说他对那座雕梁画栋,翠英叠绕的王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不过每次进京,伯赏闻?]都会住在另外一间宅子内。

来到城北,伯赏闻?]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一座两进的府邸门外,敲开了紧闭的大门。入得宅院,伯赏闻?]穿过了比别家都要大上些许的前厅,秋意萧瑟的花园,走到了一间土垒泥筑的平屋外。

推开虚掩的房门,屋中所有的摆设都和他上次离开时的一样。而且房内窗明几净,没有一丝的积尘,看来负责看守宅院的人每天都有细心地打扫。

在一张普通老百姓的家中经常能见到的木桌边缓缓坐下,伯赏闻?]从左至右细细地扫视着整个儿房间。这个已经深深刻印在他脑中的陋室将伯赏闻?]烦躁的心绪安抚了下来。每每入京,他总是选择在这里过夜。不为其它,只因世上留有他痕迹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

所以,伯赏闻?]不得不花费巨资,甚至抬出了自己的身份施压,才将这家称得上是当年京城第一的小倌馆――“春情欢”给买了下来。

只是,当年他被自己带走之后,所有随身之物也都被带去了“风衍山庄”。现在,伯赏闻?]只能端着他用过的茶杯,坐着他坐过的方凳,汲取着房中似乎还依稀存在着的他的气息……

这两年来,伯赏闻?]总是想着法子让自己忙碌不堪。因为一旦自己空闲下来,便会情不自禁地去寤想,然后在脑海中将他的音容笑貌反复回忆。那样的感觉,就像是当年他中了“凝血丹”后的情形――想要自控,却难以摆脱。

就在伯赏闻?]坐在房中试图想象当年他在此屋内生活的模样时,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紧接着殷?研?浑厚的声音便从门缝中飘了进来:“闻?],开门吧,有些话我们必须当面说清楚。”

木扉打开之后,殷?研?目中满带清??之色,面沉似水地站在门外。两人静默不语地对视了一会儿,殷?研?突然苦楚地一笑,道:“除了血缘关系之外,你还当我是最信任的人吗?”

伯赏闻?]略一颔首,答道:“我曾对自己说过,只要你来找我,你我之间的情份就一定不会有什么改变。”

闻得此言,殷?研?像是松了口气,尔后透过半开的房门向屋里张望了一番,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伯赏闻?]顿了几息,答道:“这屋子太简陋了,我们还是找个舒服点的房间聊吧。”说着他便走出房间,并顺手关上了房门,然后在头前引路,向着前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