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葛依隐瞒了一件事没有说。当年文啸梨之所以会去“风衍山庄”完全是因为他对伯赏景甯爱恋已久,无论如何都想要在那人的灵前给他上柱香,焚些纸。但是,没想到他们一出秘道,便看见了与伯赏景甯长得酷似的伯赏饮源。顿时,文啸梨便愣在了当场,满心以为这是上天垂怜他的一片深情,将那人又送回了人间。
所以文啸梨便不假思索地将人偷了出来。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就立刻知道是自己搞错了人。但是望着那张自己朝思暮想了三年之久的脸,文啸梨说什么也下不了手,杀了伯赏饮源以绝后患。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带回了教中。
隽遥听葛依这么解释,心中便是信了七八分。因为在他五岁那年,曾见过文啸梨一脸怒气地冲进了他爹的房间,把正在房中练字的自己一下子扔出了房门。由于那时候他太过害怕所以便呆呆地坐在了门口,走不动道。
而文啸梨却是因为看见刚才伯赏饮源亲了隽遥的脸颊,心中醋意大盛,便和伯赏饮源大吵了起来。也就是在那一次,隽遥便知道了,如果自己的父亲不听舅舅的话,那么舅舅就会把父亲心中最重视的家人全都杀害。
正在此时,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被“风衍山庄”的弟子从内院的方向押解了过来。那妇人一见隽遥,立刻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在隽遥的身上胡乱摸索,嘴里更是不停地问道:“遥儿,遥儿,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伤了你?遥儿,你倒是说话啊?”
隽遥原本还在回忆往事,被文婉华打搅之后,立刻清醒了过来。他一把握住了文婉华的肩膀,神情紧张地问道:“娘,我爹究竟姓什么?”
文婉华被隽遥的态度吓了一跳,她先是一愣,尔后才又轻蹙娥眉道:“这,遥儿,这问题你小时候不就问过我了吗?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你爹家中还有一位兄长和一个与他长得酷似的孪生姐姐。其他的你爹什么也没告诉我。我也曾经问过大哥,可是每每我提及此事,大哥就是一副想要杀人的样子,所以我就没胆量再追问了。”
49 难见旧人添新忧
隽遥皱眉凝神听着文婉华把话说完,却没能从中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天底下家中有着类似情况的多如牛毛,这未必就能完全证明父亲就是“风衍山庄”的人,所以他便不甘心地催促道:“娘,您再好好想想,爹他还有没有说过其他关于他家里的话,求您再想想。”
“遥儿,你莫急,我想就是了。”文婉华见隽遥面露焦急之色,心中不忍,只得反复思索着当年的往事。忽然间,她双眼一亮。道:“我想起一件事来,若说是和你爹家里有关的,那我手里倒是有一块玉佩。那是你爹当年给我的聘礼。当年你爹所有的身外之物都是大哥给的,因此他便将一块随身携带的玉佩给了我。你爹说过,那是他身边唯一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说着文婉华便从脖子里抽出一根红线,红线下面垂着块白中透碧的玉佩。那玉佩上没有任何的字样,只是在正反两面都刻上了一只展翅的雄鹰,那正是“风衍山庄”的独门标志。只有伯赏家的人才会拥有刻着这种图案的玉佩。只可惜文婉华一介女流,莫说是踏足江湖,就连出门的机会都很少,自是不会认得这样的标记。
而隽遥则是一眼就认出了那玉佩是出自“风衍山庄”。毕竟他也是在那里待过好几个月的。只是,文婉华一直很珍爱伯赏饮源留给自己唯一的遗物,所以也就没让其他人看过这块玉佩。不然,凭隽遥的心思,很可能早就会猜到自己的父亲与“风衍山庄”有关。
就在文婉华掏出玉佩的时候,伯赏闻?]和连庭秋同时上前几步,走到了文婉华的身边。当两人看见玉佩上的雄鹰后,都是觉得眼前一晃。看来葛依所说的八九不离十就是实情了。
虽然伯赏闻?]无缘得见隽遥的亲生父亲,但他总是听其母亲提及的另一个舅舅。每每说到那个孪生弟弟刚及志学之年便惨遭毒手,伯赏苻瑶总是长嘘短嗟,愁肠百结。所以在伯赏闻?]的心中,对这个小舅舅总是存着分怜悯之情。
而直到此刻,伯赏闻?]才明白过来,自己当初为何会觉得隽遥的神情和伯赏苻瑶有着相似之处,原本他们真就是一家人。而且若是论及血缘关系,隽遥才应该是“风衍山庄”这一代名正言顺的庄主。
葛依在旁边仔细地观察着众人的表情,当他发现大家看见那块玉佩后,脸上均是神色不定,便知道他们已经肯定了隽遥的身份。所以葛依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将众人的目光又引回了自己的身上,然后这才斯条慢理地开口道:“连总管,你的问题还有一个我尚未回答。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挑这么个节骨眼儿来揭穿事实吗?”
言及此处葛依顿了顿话题,眼神凶狠地盯着伯赏闻?]道:“其实其中的原因很简单。虽然隽遥和伯赏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你和他之间却没有丝毫的兄弟情分。就算你们兵戎相见后有一个命丧当场,想来留下的那一个即便事后知道了真像,也不会有多大心痛和自责。所以那样的结局会让我觉得不够过瘾。”
“可是现在情形就大不相同了。想必上一任伯赏庄主死的时候,有交代过你,一定要对我们‘鸿正教’的人斩草除根吧。可惜啊可惜!”葛依边说边伸出手来指着隽遥,“可惜的是,这个留着文家人血脉的‘鸿正教’教主正是阁下的亲表弟,论血缘辈份他才应该是继承‘风衍山庄’庄主之位的人。”
“所以,伯赏闻?],今日你若是胆敢杀了他,那么明日江湖上就会传言说你为了争权夺势谋杀其弟,是个不仁不义之人。但你若是不杀他,那么只要隽遥活着一天,齐国皇室的血脉就不会彻底消失,而你又会落得个不孝的下场。”
“而且我听说你和当今的太子是知交好友,若是太子登基便是一国之君,如果你放过了隽遥,那么你就成了不忠之徒。总而言之,你不论今日杀了隽遥,还是不杀隽遥,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名总有一个你是躲不开的。”
“哈哈哈哈哈……,伯赏闻?],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好心把事实说出来?因为这才是我最终的目的。即便我的武功权势都不如你,但是,能将你搞得身败名裂,我葛依就算是下了地府,也能有脸去见瑞王。”
葛依的笑声伴着他狠毒的话语落入了众人的耳朵,虽然在场的“风衍山庄”的弟子都觉得葛依的用意阴险到了极点,但是他们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葛依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正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让外人知晓了隽遥的真正身份,那么“风衍山庄”很有可能会因此被江湖同道耻笑或是被朝廷怀疑他们勾结前朝余孽。于是乎,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伯赏闻?]的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隽遥突然走到了葛依的面前,抓住了他的衣襟后,一把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对着那张得意洋洋的老脸用力地扇了几下耳光,顿时葛依的脸上红肿一片,嘴角边还流出了一丝血迹。
尔后,隽遥像是扔垃圾一般将葛依丢到了地上,然后双眼流露着厌恶的神情看着葛依,冷冷地说道:“哼,葛长老,难为你心思用尽,想出了这么个一石数鸟的妙极来对付我们。不过,你可能漏算了一点,那就是,如果我杀了伯赏闻?],那么他就不用左右为难,你的诡计自然也会落了空。”
众人一听,立刻哗然四起。虽然大家大都相信了隽遥乃是伯赏饮源的儿子,但却没有人会真心接受他去当庄主,更何况他的身体里还流着文家的血。所以当隽遥的话音刚落,很多人都是蠢蠢欲动,就等着伯赏闻?]的一声令下,好上前去阻止隽遥。
葛依听见了隽遥的这番说辞后,竟然又“咯咯咯”的笑了几声,紧接着他朝地上吐出了一口血水,里面还混杂着几颗牙齿,显然是被隽遥刚才打落的。
“隽遥,我葛依穿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吃过的盐比你见过的饭还多,你说我怎么可能把你给漏算了进去呢?你大概是忘了,燕惜羽现在对你可说是恨之入骨。而且他已经认定了是你故意离间他和伯赏闻?]以及连庭秋的关系。你以为,你若是杀了伯赏闻?],燕惜羽他还能原谅你吗?”
“混蛋!”隽遥一听葛依这么说,顿时想通了燕惜羽会知道“黑麒麟”在自己手里的原因。一定是这个老家伙在背后搞得鬼。忆及燕惜羽昨晚吐出的那口鲜血,隽遥不由恶向胆边生。所以他怒火滔天地将葛依再度从地上拽了起来,大声叱责道:“说,你到底和阿羽说了什么,竟会把他气得吐血?”
“你说什么?”站在隽遥附近的伯赏闻?]和连庭秋一听如此,两人不约而同地高声问道。在他么看来,若不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像燕惜羽那样好脾气的人又怎会被气到吐血?
“呵呵呵呵……”葛依似乎很是欣赏隽遥等人气急败坏的样子,他笑了好几声之后,这才斯条慢理地说道,“说了什么,不就是我和老庞演了场戏,故意让他听到我们的对话。让燕惜羽以为,当初是你下的命令,将他丢在了‘太乙楼’内。”
“而你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对‘风衍山庄’的人心灰意冷,然后乖乖地跟你回来。怎么,他昨晚吐血了吗?哈哈哈,很好,很好,非常好。没想到那个燕惜羽还真的喜欢上了你,这样最好。知道被自己的情人出卖,那种切肤之痛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隽遥,你这一辈子也别指望能让他回心转意了。哈哈,哈哈,哈哈……”
隽遥听完葛依的话,不由气得浑身发抖,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昨晚的燕惜羽竟会那样地憎恨自己。葛依虽然不知道燕惜羽的过往,但是他的那些话恰好点到了燕惜羽最为敏感,也是最经不起触碰的地方。一想到燕惜羽咋听完这些胡言乱语后的感受,隽遥恨不得对着自己的心窝刺上几剑,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地体会到当时燕惜羽的那种锥心之痛。
念及燕惜羽,隽遥面呈痛苦之色,口中轻轻地唤了一声“阿羽”,然后一把把葛依推倒在地,顾不上再和他计较什么,飞快地向着自己住的卧房跑去。他已经隐隐察觉出事情有不对劲的地方。
文婉华住在最里面的院落里,而“风衍山庄”的人已经将她带了出来。按道理说,住在中间院落的燕惜羽也应该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出现。但是他们纠缠了如此之久,却仍是不见燕惜羽的踪迹,这使得隽遥不由想到了一种可能――燕惜羽现在已经病得难以起身了。
连庭秋见隽遥发疯似地往院落里奔,心中大觉不妙。刚才隽遥和葛依的对话他一字不拉地放进了耳朵,因此此刻隽遥惊惶的举动让连庭秋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于是他也来不及和旁人交代什么,追着隽遥的身影而去。
伯赏闻?]察言观色,在隽遥离开的那一瞬便猜测到了他是去找燕惜羽的,虽然他也很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燕惜羽,但是眼下,有另一件事是他需要马上解决的。伯赏闻?]走上前去,目光犀利地看了看葛依,然后慢慢蹲下身子,凑到了葛依的近前。
葛依原本还在为自己的“战果”而自鸣得意,却不料一抬眼竟突然发现伯赏闻?]的脸出现在了眼前,这立刻让他大吃了一惊。而且对方的眼神完全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令得葛依直觉得自己的后脖颈上传来了阵阵寒意。
伯赏闻?]将葛依神情的变化一一看在眼里,然后他用不带丝毫起伏的语调轻轻说道:“我承认,听完了你先前的那番话后,我的确犹豫着该如何对待隽遥。可惜,有一点你却是百密一疏的。你真不该将燕惜羽和隽遥翻脸的事说得那么大声,让我们全都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你大概不会想到,如此一来,你给我制造的那些为难在我的眼里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现在,我可以清楚明白地告诉你,如果惜羽真是如你所说的,已经对隽遥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感情。那么这个不忠不孝的罪名,我伯赏闻?]是担定了,而且担得心甘情愿,决不后悔!只是,对于你这么个卑鄙小人,我会更加地‘不仁不义’。”
话音刚落,伯赏闻?]没有给葛依开口的机会,迅速将他身上的几个大穴封死。莫说是要说话,就连葛依听完伯赏闻?]的话后,再要当场咬舌自尽,也成为了他的痴心妄想。
伯赏闻?]直起身来,冲着身后的车冉吩咐道:“车楼主,这人就交给你了,随便你怎么处置都行,但是在没有我的允许之前,他一定不能死。听明白了吗?”
车冉抱拳应声。虽然伯赏闻?]的话没有挑明着说,不过车冉已经心领神会了其意。莫说葛依是“鸿正教”的长老,就算他是个普通人,敢对着伯赏闻?]如此出言不逊,若是轻饶了他,那让堂堂江湖第一大庄的颜面何存?
隽遥一路运功狂奔,途中遇上了不少“风衍山庄”的弟子。一些人还不知道刚才发生在院门口的变故,所以他们看见隽遥不是自己方的人马,纷纷举起了手里的兵刃想要阻挡。紧跟在隽遥身后的连庭秋见事态不妙,连忙大声命令庄内弟子让开道路,以免隽遥在情急之下造成更大的伤亡。
有了连庭秋的帮忙,隽遥一路都畅通无阻。只不过几眨眼的功夫他就来到了卧室前的走廊。举目望去,卧室的房门大开着,门口站了三个“风衍山庄”的弟子。这些人都是从后面攻入的。“鸿正教”自以为藏匿得很好再加上守备的人手不足,所以后门那里根本就没有守卫。这些山庄弟子轻易便进入了宅子。这也就是为什么文婉华会很快地从后面被人押到前面的原因。
那三名弟子打很远处便听见了连庭秋的高声吩咐,所以他们侧身闪开了道路,让隽遥进入了房间。可是房间内,莫说是燕惜羽,就连随身伺候的童尔也是不知所踪。隽遥见房中空无一人,立刻转身出来,一把抓过了守在门口的一名山庄弟子,厉声问道:“说,房里的人呢?”
或许是隽遥气急败坏的样子吓着了那名弟子,那人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双眼发红,头发略带凌乱的隽遥,却是傻傻地说出话来。而此时连庭秋也进去看两眼后退了出来,站到了隽遥的身边,道:“隽遥,你先放开他。章顺,是不是你们几个最先到达这间屋子的?有没有看见房间里有人?”
那名叫章顺的弟子听见连庭秋发问,这才回过神来道:“回禀连总管,的确是我们三人先到的此地。可是我们到的时候,这间屋子的房门已经打开了。我们进去查看的时候,并未发现房内有人。然后我们几个便一直守在房门口了。”
隽遥听了那人所言,先是一愣,旋即立刻大声反驳道:“这不可能。这里是阿羽的房间,他身上有病,不在房间里躺着他会去哪里?而且那房里不止他一人,还有个小厮同在。快说,是不是你们几个把他俩藏起来了?”
章顺见隽遥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心中不免也上了火。他说的句句属实,没想到却被人误以为是在说谎,而且对方还是这次他们想要铲除的“鸿正教”的人。这更令他觉得自己受到的侮辱。因此章顺没好气地答道:“你自己没把人看好,却要诬陷我们将人藏了起来,究竟是何居心?还有,在下虽非什么有名的角色,但也不屑在这样的小事上撒谎。”
隽遥听对方语含讥讽,顿时身上杀气大盛。不见了燕惜羽,他已是心急如焚,这会儿再被人如此一激,更令得隽遥的眸中射出了道道寒意。一旁的连庭秋显然是看见了隽遥透出的杀意,急忙出声提点道:“隽遥,现在不是做意气之争的时候。惜羽那么个大活人,不会说没就没的。而且我相信山庄内的弟子绝不会欺瞒此事。所以,你再想想,惜羽有没有可能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