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这样的抱怨燕惜羽已经听过不下十次,每每自己觉得身子乏累的时候,连庭秋就会说同样的话,然后命人给他准备好加入药材的洗澡水,让他能够放松一下。不过今天的连庭秋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拖着燕惜羽在桌边坐下,倒了杯热茶,交到了他的手里。

燕惜羽已经有些习惯连庭秋无时无刻的体贴照顾,所以便笑着接过了茶盏,道了声谢后,仰颈而饮。等燕惜羽把茶盏放下,就发现身旁的连庭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连总管,今日你回来得好早,是不是有什么事?”

连庭秋看了看燕惜羽道:“嗯,确有些事。本来我看你太累,不打算告诉你的。但又怕你事后会埋怨我,既然你问了,我也不再瞒你。隽遥,他病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公子他得了什么病?”燕惜羽“忽”地一声站了起来,急急问道。

“惜羽,你别急,隽遥他只是感染了风寒,我已经给他开了药方,煎了药汤。应该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定能康复,你就放心吧。”

燕惜羽听得连庭秋这么说,还是不能完全安心,他连忙穿上了刚脱下不久的夹棉披风,匆匆赶往“涧水阁”。

入得“涧水阁”,正巧遇上四顷走在庭院里,燕惜羽立刻叫住了他,询问隽遥的状况。

四顷很高兴能再见到燕惜羽,自是说得清清楚楚:“自从燕大哥你走了之后,公子的饭量就小了不少,而且晚上睡得不是很安稳,总是要等到子夜之后才会上床。而且还会起夜四五次,所以脸色一直不太好。昨天晚上公子开始发低烧,还不停咳嗽。刚才服下了连总管开的汤药,现在正在屋里歇着。”

燕惜羽安慰了四顷几句,然后来到了隽遥的房门口。他平了会儿气息,轻敲了几下房门。得到隽遥的应答,燕惜羽这才推门而入。正半躺在软塌上的隽遥抬头看见进来的是燕惜羽时,竟是愣了一愣,手里握着的书卷也差点掉落在地。

燕惜羽走到隽遥的身边,深深施了一礼道:“惜羽见过公子。听连总管说公子身子有恙,惜羽便过来看看。”

听见燕惜羽说话,隽遥似乎才回过神来,他指了指旁边的圆凳,轻轻说道:“嗯,也没什么大碍。你坐吧。”

燕惜羽听他原本清亮的嗓子有些嘶哑,看来是病得不轻。自己这一个月来过得顺风顺水,不料原本该由自己来照料的人却是病体违合,而且还清减了许多,这使得燕惜羽觉得有些愧对当初答应过楼金玉的那些话。

两人静静地坐在房里,隽遥目不转睛地看着许久未见的燕惜羽,发现他竟是变了些许。先不说身上的衣物衬得他更像是个文人雅士。单从舒展的眉宇看来,燕惜羽这些日子应该过得很开心,这也让隽遥放心不少。

“公子,今日惜羽出庄,在集市上看见一管翠竹洞箫,做工精细,音质清纯。所以就买了下来,想要送给公子。”说着,燕惜羽便从披风的内兜里拿出了那管竹箫,递到了隽遥的面前,“当初多亏公子隐瞒玉箫一事,才让惜羽逃过了玉娘的责罚,所以惜羽一直希望能够回报公子的恩德。但是,以惜羽目前的财力,只能买的起这样的竹箫,还望公子你能够喜欢。”

隽遥慢慢伸出手来,接过了那管竹箫,从上到下缓缓抚摸,一抹如冰雪消融般的笑意就这么晕开于他的眉眼之间。然后,隽遥他抬起头来轻轻说道:“喜欢,我很喜欢!谢谢你,阿羽!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23 小人难缠伏危机

陪着隽遥一起用过了晚饭,燕惜羽见他吃了不少,也就放心地离开了“涧水阁”。此时天色业已全黑,燕惜羽拒绝了四顷的陪同,独自一人提着灯笼走在回“畅轩阁”的路上。

今夜无风无雪,几点碎辉点缀在扈扈黑幕之上,显得分外耀眼夺目。燕惜羽行至池塘边,正好眺望到天边滑过一道流星,便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曾有人告诉过他,只要对着流星许愿,就梦想成真。虽然后来燕惜羽知道,这只不过是个无稽之谈,但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仍是没那么容易改变。

燕惜羽阖着双眸,脑海中不停地思索,究竟该许什么愿才好。可是翻来覆去,他竟发现自己却是无欲无求,找不到真正的愿望。莫不是自己已经对这样的生活心满意足了?燕惜羽不觉无声轻笑。

就在这个时候,燕惜羽突然觉得有人在自己背上狠狠地推了一把。他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整个人就栽向了前面的池塘。虽然水面上已经冻霜结冰,但是不足一寸的薄层根本承受不住他的体重加冲力。只听得“啪”、“扑通”几声,燕惜羽便连人带灯,一股脑儿地落入了冰凉的水中。

燕惜羽大惊之余,连忙丢开了手里的灯笼,滑动四肢欲要浮上水面。奈何身上的棉衣吸入了充足的水份,便变得沉重无比,把他的身体直往水下拖。燕惜羽想要解开披风的系绳,但是那结扣被水泡了之后便死死绞合在一起,怎么也打不开。再加上身体的热量渐渐被刺骨的冰冷带走,燕惜羽觉得手指越来越不听使唤,就连蹬水的双腿也开始出现了抽筋现象。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肺部的空气渐渐稀薄,不断传来了灼烧般的刺痛。燕惜羽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冰面,不由在心中苦笑。早知如此,刚才就该向流星许愿,让自己这一世的生命再活得长久一些。

就当燕惜羽快要向黑暗投降之际,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水面上。他似乎还说了句什么,可惜没有传入即将昏昏欲睡的燕惜羽的耳朵里。紧接着,那人断然跳进了冰窟窿,游到燕惜羽的身边,搂住了他慢慢下沉的身子。然后掏出一把匕首,割断了勒在他脖子上的披风系绳。并以最快的速度带着燕惜羽离开了那个池塘。

燕惜羽从没像今天这样觉得空气的可贵。当他的脑袋一露出水面时候,便开始用力地咳嗽,大口地呼吸,贪婪地扩充着自己的肺部,巴不得把全部的氧气都装进自己的身体里。然后在昏迷前的那一刻,他看见了一张湿漉漉的脸和一双薄怒的凤目……

燕惜羽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整个儿泡在水里。不过不同于先前的是,柔和绵密的温泉细细安抚着他周身的毛孔。原本今天下午陪伴伯赏律节就已经令得燕惜羽全身疲惫,再加上刚才的一番挣扎,更是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体力。所以在略带硫磺味水气的催眠下,燕惜羽只想又一次闭上眼睛,就这么沉溺在这一池的温暖之中。

可是下一刻,一个混着金属色的浑厚男声的简短询问,便使得燕惜羽把半闭的双眸撑到了极限。他不敢置信地向头顶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那双熟悉的凤目。但是不似往日的冷静和清明,伯赏闻?]的眸子里透着比这池水更为温暖的关切。

几缕散落的乌发紧贴在他刚毅的脸颊两侧。一道细流顺着脸孔的轮廓汇聚到了下巴的尖端,然后大颗的水珠不堪重负地滴坠于厚实的胸膛上,在迅速淌过肌肉线条清晰的胸腹后,最终回归于冒着些许白气的温泉中。

应该是燕惜羽盯着的目光太过“热情”,所以引得伯赏闻?]不由轻笑出声。感觉到紧贴着的胸膛的细微震动,燕惜羽这才看清楚,自己和伯赏闻?]不但是光着上身,底下也只着一条内裤。而且他竟然还整个儿靠在伯赏闻?]的身上。顿时燕惜羽发觉自己脸上的温度比池水高出了数倍,当下便手脚并用,想要隔开两人间的距离。

却不知,他不动还好,这刚一使劲,就觉得自己头昏眼花,四肢无力。伯赏闻?]皱了皱眉,在那不安分的肩膀上按了按,并用低沉的语气说道:“别乱动,你在水里憋得太久了,所以现在身体的状态不是很好。我已经差人去叫庭秋,让他过来替你诊断。倘若不舒服的话,再忍忍。相信他很快就会赶到。”

其实即便伯赏闻?]不这么说,燕惜羽现在也是不易动弹。迫于身体的劣势,他乖乖地贴在伯赏闻?]的胸膛上闭目养神,祈祷着连庭秋快些出现。依靠着的胸腔内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不断传入燕惜羽的耳朵里,引得他的心脏也起了共鸣,跟随着另一人的节奏一同律动……

或许是伯赏闻?]也不喜欢这样尴尬的处境,见燕惜羽又安静了下来后便随意地问道:“你背后的伤,是那些强盗干的吗?”

伤?燕惜羽有一瞬的茫然。对了,自己背后有一道一尺来长的伤口。相信就是这道伤,使得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魂归故里,也给了自己拥有第二次生命的机会。只是由于当时在“大柳村”没有什么好的外伤药,所以那道伤疤愈合得很慢,也很狰狞。就像是一只百脚蜈蚣,肆无忌惮地趴在了燕惜羽的背后。

不过燕惜羽倒是很感谢这道伤疤,就是因为它,楼金玉才没有死缠烂打地游说他去做小倌,也算是保得了一身的清白。更何况伤在背后,燕惜羽平时根本就看不到。若不是伯赏闻?]现在提起,他自己差点就忘记了这事。

“嗯,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燕惜羽闭着双眼,漫不经心地答道。他并没有察觉自己此刻的声音有多么得慵懒,多么得――诱人。

伯赏闻?]闻言又是皱了皱眉,原本扶着燕惜羽肩头的手下垂到了他的背部,用食指在伤疤上小心翼翼地摸挲,感受着那里的起伏。仿佛稍一使劲,那里还会破裂出血:“让庭秋帮你去了吧,太难看了。”

不知怎地,伯赏闻?]打心眼里讨厌这道伤疤。尽管他见过比这更可怕的疤痕,但他就是看不惯燕惜羽的身上留有这样的痕迹。

与此同时,燕惜羽却因为他的抚摸而打起了哆嗦。毫无理由的,那人手指触及的地方,不断传来如轻微触电般的酥麻,透过脊柱直达大脑。这样的感觉竟比当初伤口愈合时的麻痒还要难以忍受。以前听说温泉泡久了就会有不良的反应,燕惜羽觉得这话说得真对,因为现在的他比刚才更加晕眩乏力。

伯赏闻?]立刻就发现了指尖下身体的轻颤,他便低如耳语般地问道:“还冷吗?”同时把另一个手也环上了燕惜羽的腰间,然后慢慢收紧,使得两人间的距离彻底消失。他甚至能清楚地查觉到,燕惜羽胸前两颗挺立的茱萸陷进了自己的肌肤之内。这样的接触让伯赏闻?]感到很满足,嘴角也不经意地划出了一点弧度。

虽然整个房间迷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可燕惜羽身上清馨的体香还是钻进了伯赏闻?]的鼻子中。这熟悉的味道让他想到了不久前自己和这人一起骑马时的情景。或许,等天气暖和了之后,自己可以抽出时间,亲自教他驾驭之术……

燕惜羽很无奈地发现,现下的他已经和伯赏闻?]贴得严丝合缝。更令他感到羞愤的是,自己的身体竟然一点都不反感那人的拥抱。虽然平时的伯赏闻?]总是一副气势逼人,高高在上的张狂样,但那人偶尔在他面前流露出来的温柔,却在燕惜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流入了他的心里。此刻那些未经主人允许就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回忆争先恐后地站了出来,在燕惜羽的脑海中跳起了媚惑的舞步,想要诱拐走最后的那点清明……

就在这个时候,浴室的大门被人猛地打开了。连庭秋瞠目结舌地看着池中几乎就要合为一体的两人,心中滑过一丝异样的波动。

池中的那一双同时望向了站在门口的连庭秋,脑海里想的也是同一句话:“来得好快!”,不过伯赏闻?]是略带不愉的情绪,而燕惜羽却是满心的欢喜。要是连庭秋再不出现,燕惜羽担心自己会再一次昏倒在水里。

“快上来。”连庭秋张开了一旁准备好的绸布,对着池里的两人说道。燕惜羽闭眼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双手用力一撑,便离开了伯赏闻?]的怀抱。等到他跨上最后一格台阶的时候,脚下不小心一打滑,差点栽倒在白石玉矶砌成的地面上。

连庭秋眼明手快地扶住了燕惜羽的上身,然后用干爽的绸布把他的身子包裹了起来,并让燕惜羽靠到了自己的胸前,就这么抓起他的手腕,当场替他诊脉。过了一会儿,连庭秋两道姣好的远山青黛蹙到了一起,心痛地问道:“幸好没什么大碍,等会定要好好睡一觉。只是,你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燕惜羽无力地摇摇头,轻声答道:“我也不清楚,感觉应该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不过我并没看见那是谁。”

此言一出,浴室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了不少。连庭秋看向己经站在身旁的伯赏闻?],不料对方也是摇摇头道:“我闻声赶到的时候,岸边已经没人了。”

然后伯赏闻?]又看了看像只软体动物一样,挂在连庭秋身上的燕惜羽,道:“这事以后再议,如果是庄内人干的话,就肯定能查出来。先扶他去我房中睡歇息吧,那间屋子是‘麒麟阁’里最暖和的一间。外面太冷了,如果现在回‘畅轩阁’的话,他八成会着凉的。”

虽然连庭秋心里并不是很同意这样的决定,但等他侧首看了看眼皮子直打架的燕惜羽后,只得无奈得叹了口气,道:“也好,那今晚我也留在这里。”

“行。”伯赏闻?]擦干了身上的水珠,取过套干净的衣服换上。燕惜羽本也想穿上衣服,不料却被连庭秋一下子打横抱了起来,直接走向门外。浴室门外五步远的地方就是伯赏闻?]的卧室,所以燕惜羽的抗议还没出口,就被连庭秋轻缓地放到了床上。尔后连庭秋递给他一套干净的内衫,并柔声问道:“要不要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