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孙令耀还在吃菜,把那鲜咸冰冷的酒糟虾咽下, 才抬起头,颇为满意道:“这不就?对了吗,是来?好好用饭的,那么吵怎么成?”
他说着又?从筐里抓了一把珍珠,随意撒了撒,珍珠散落在桌上、地上,发出?嗑噔的清脆响声,咕噜噜滚落。
桌上的那些自然被客人们争先恐后塞到袖子?里,地上的呢,却因?为健仆们在左右虎视眈眈,而不敢动作。但若是恰好在脚边,也有人假装不经意偷偷低头伸手去勾,总得还算和睦。
孙令耀见了,更高兴了,边仰头笑,边继续撒。
他还嘉许道:“对了嘛,就?是这样,来?来?来?,一块用饭。”
“四海之内,皆是朋友。”
因?为他这一举措,小小的一间?店自是被蜂拥而来?的人坐满,余下人都被拦着不许进去。
里头的人却可以?自由出?入,当然,不会有人傻到跑出?去,谁知道这姓孙的小纨绔什么时候一高兴,就?又?撒起了珍珠呢。
尽管如此,外间?还是被想占便宜、想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讨论什么的都有。
王婆婆趁着蒸东西的间?隙,拉住陈括苍询问,“犀郎,你这位同窗……”
聪明?人对话是不消多?说的,陈括苍立即明?白了王婆婆的担忧,他直言道:“令耀自我入学堂初见,便是这般做派,并非为我一人之故。他为豪商独子?,家中亲眷宠溺,自来?花钱挥霍如土,撒珠子?也不是今日才有的。
“之前他请同窗去遇仙正店,一时兴起,也是包揽了珠摊,肆意撒珠子?。他如今在汴京小有名气,人称撒珠郎。”
孙令耀虽然的确和陈括苍交好,但是比起这个?,他只是天性爱撒珠罢了。
毕竟,哪怕他如此挥霍,他爹给他挣的家底,也是到下下辈子?都花不完的。
旁人眼里的狂悖行?为,于他而言,其实就?如同元娘偶尔去买个?两文钱的胡饼取乐自己的味蕾一样,是稀松平常的事。
王婆婆听他这么说,也算是放下心。
但这可是个?好机遇,若是凭她自己,可没有如此热闹的时候。
王婆婆眼珠暗黄,可眼神却深邃不已,等?闲是看?不到那样的眼神的,非岁月沉淀的智者不可有。
外头围着那么多?人,里头的人呢,又?只记挂着一件事,目光灼灼如鹰狼,换成一般人,光是走到中间?,只怕都要手脚不能自如,心底颤颤巍巍了。
哪还能口齿清亮的说话呢?
王婆婆不仅可以?,还十分镇静,言笑行?事皆稳。
她微笑着走到正中,“各位,既是进店坐下用饭,怎么不点菜呢?”
孙令耀一听,当即不满,蹙眉道:“就?是,你们连菜都不点,如何一道用饭,不喜就?出?去让旁人进来?。”
这位可是财神爷,他一发话,谁还敢安坐占位。
于是,一个?个?都开始点菜。
有的呢,就?是为了珠子?,菜点得抠门?,有的呢,则是觉得天上都白掉珠子?了,吃点好东西犒劳犒劳自己也无妨。
横竖不论怎么吃,都越不过捡珠子?挣的钱。
于是,一道道菜在众人的围观下,被端上桌。
既是油饼店,自然少不得现支锅油炸的油饼,焦黄酥脆,面糊从中间?鼓起,形成铜锣状,油香勾人。
还有油条和油粿,油条皮脆有韧劲,越嚼越香。
油粿是米磨成浆后,一层层上锅蒸,足足蒸够九层,色泽如羊脂玉温润,切成块裹了面糊油炸,外皮金黄,咬着脆响,里面口感却腻滑易散,口中米香浓郁。关键是这玩意顶饱,不比油条和油饼都是虚的,它入口砸实。
这三?个?能单买,也可以每样稍少些一块买,称为油炸三?拼。
除了油粿稍贵一些,一块要六文钱,其余都便宜,油饼一个?两文,油条半根两文。
若是点一份油炸三拼与一碗豆乳,只需要十文。
看?热闹的人少不得点评。
“这样一份早食,倒是比吃碗馉饳要好。”
“顶饿不说,也不贵。”
一旁有挎着竹菜篮,另一边手牵着孩童的灰蓝布包髻妇人,孩子?闻着油炸的香味,自是禁不住馋,目不转睛地巴望着,一个?劲的晃妇人的手,喊着娘。
灰蓝布包髻妇人低头问小孩话,小孩又?不肯说想要,只道好香,用黑白分明?的眼睛问什么这么香。
做娘的,又?有哪个?能不清楚孩子?的小心思。
见状,妇人用冻得泛红的手掏出?了十文钱,喊道:“店家,我不进去坐,只买你们一份‘油炸三?拼’,可不可行??”
外头围的这些人,才是王婆婆真正想招揽的客人。
闻言,她哪有不依的,当即拿了个?盘,把油条、油饼、油粿和一碗豆乳递上去,热切道:“娘子?不如也尝尝,这滋味好得很呢!”
这些东西都是刚炸出?来?的时候最香,尤其是凑近一闻,多?少被勾起些馋欲。
不少人还未用午食呢,何况汴京中人大多?都上工做活,兜里有余钱,虽说是看?热闹,那凑个?热闹尝尝味也无不可嘛?
于是,又?有些人从众点了份尝尝。
说是难得的珍馐美味自然不至于,可它便宜啊,吃着还香,谁能不喜欢?
原本炸东西的活,都是交托给万贯的,这个?简单,也没什么功夫,最适宜她来?做。
结果围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太多?,尽管不是人人都买,可也叫万贯炸了以?后,都来?不及沥油,一刻都没得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