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有说有笑的样子,可眼里却瞧不出高兴的底色,倒像是茫然。
孙令耀挠了挠头?,过意不去的说:“也是奇了,我素日在扬州府不爱吃这道?的,哈哈哈哈,应是王婆婆您的手艺太好了。”
有些吃食,也许当时不喜欢,待到脱离那时的人与环境,就莫名喜欢上?了。
而且回回想起,都?觉得心中钝痛,只有多吃一些,味蕾餍足了,那种?空虚钝痛的感觉才会显得不那么清晰。
元娘坐在一旁听孙令耀讲述,自己也忽而想起从前在乡下吃过的一种?不知名果实,红红紫紫的,长在矮枝上?,每颗不过比黄豆大点?,但吃起来特别甜。
她和?小?姐妹上?山挖野菜的时候,偶尔能?遇到,大家都?会分着吃完,偶尔还会为此?发生口角。
吴桃娘总是计较,觉得她自己分到的少了。
现在到了汴京,她能?吃许多果子,贵的便宜的,应有尽有,但是再?也没有见过那种?不知名的果实了。
偶尔,她也会想念那甜到发腻的味道?。
听到孙令耀说起他在家乡吃过的醉虾,元娘面色动容,霎时与其共情,觉得他也挺可怜的,纵使万贯家财,但照先前所说,却要与疼爱他的父亲两地分居。
就在元娘这么想的时候,孙令耀又补了句。
“真?没料到原来我也喜欢吃醉虾,赶明我就给爹写信,让他把专门做醉虾的厨子送来汴京。”
专门做醉虾的厨子?
元娘瞬间觉得自己共情不了了。
她家莫说专门做醉虾的厨子,就是充当厨子的下人也没有,甚至在不久之?前,自己家里还得发愁米缸见底了该如何是好。
元娘觉得,比起心疼,她更应该趁此?时机多吃些。
孙令耀吃完了,阿奶要招待他,定然也会很快停下,为了不丢人,阿奶是不会放任她一个人待在桌前不停地吃的。
果然,王婆婆很快就停下了筷子。
趁着众人离座前,元娘偷偷又塞了两个莲花鸭签到嘴里,神?不知鬼不觉,脸颊鼓鼓囊囊的下了桌子。
人家既是做客,自然要放他和?陈括苍好好相处。
王婆婆特意烧了炉子,上?头?放着陶壶,熬煮着熟水,里头?的花材是去隔壁徐家医铺抓的。
比起去饮子摊前买熟水,到药铺里买要省钱许多,还能?由着自己的心意喜好增增减减。
哪知道?孙令耀跟着陈括苍到他住的那小?角房里走了走,没多久就坐不住了,那屋子太小?,连仆人都?进不去伺候。
正对门扇的四根柱子撑着镂空顶的榆木架子床,墙角是半人高的衣箱,窗户边上?是只放了几本?书的书柜,上?下数排都?没有书,因为他入学堂尚且不久,想填满恐怕还要等上?几年。
屋子很小?,但极为简洁,故而瞧着有开阔的错觉。
唯一物件多的是窗户底下的平头?案,摆了笔架、笔洗、毛笔、砚台、纸以及绳芯上?端发黑的瓷油灯盏等。
孙令耀瞧着陈括苍的屋子欲言又止,他都?想说不如你举家搬去我那住好了,我家的宅子大,多拨一个院子出来易如反掌。但是他深知陈括苍的脾性,这话说出来定然是得不到好脸色的,故而又咽下去。
他迟疑了好半日,最后只勉强评道?:“这屋子和?括苍你一样,都?是简洁疏朗的模样。”
他夸得实在牵强。
因为坐也没处坐,站也总嫌挤,孙令耀干脆到院子里和?陈括苍一块坐着了,石桌上?放了个小?炉子,陶壶里的熟水咕噜咕噜冒泡,边上?是叶片渐渐有些发枯的桑树。
王婆婆是很勤快的人,万贯到家里以后怕被嫌弃,更是勤勉,庭院是扫了又扫,但是到了秋日不可避免还是会有几片残叶,甚至枯黄的叶子正在落下。
孙令耀看着翩翩落下的枯叶,忍不住胸腔填满诗兴,大声叹道?:“唉,秋日悲凉,括苍,不如我们作诗吧!”
“我不会。”
“哦。”
陈括苍吹着庭院里的冷风,生嫩的脸颊有些被吹伤的泛红,因而语气淡淡。
孙令耀对他的简洁冷淡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半点?不计较。
孙令耀甚至主动找补,“也是,现在作诗就只能?做打油诗,学堂都?没上?几年呢。”
他也不嫌弃陈括苍话少,自顾自的说道?:“我以为你天资聪颖,什么都?会呢,老师教的文章你一听就会,几乎都?过目不忘,作诗也当天赋异禀,没想到你竟有不会的。”
元娘坐在王婆婆屋前的门槛上?玩弄小?花,用衣带逗得小?花原地转圈追赶,她倒也未故意听,但总归是一字不落进了元娘的耳朵。
她忍不住为弟弟辩解,“他才开蒙没多久呢。”
孙令耀也只是一时感慨,他其实十分推崇陈括苍,否则也不会眼巴巴跑到人家家里,与其交好。他就是觉得陈括苍与学堂中其他人不同,很沉稳,但也不全是沉稳,是岁月沉淀的内敛,靠近陈括苍心里容易觉得安心。
哪怕陈括苍明明比自己要小?。
可孙令耀总觉得陈括苍身?上?有种?天塌了有他撑着的可靠,与学堂其他的为了自己家的钱财而巴结或暗地里仇视的人都?不同。
他越冷淡,孙令耀越心安。
所以他对元娘的话表现出了极大的认可,“是极是极,若是括苍多学几年,做出的诗必定极好。”
不……
陈括苍在心里认真?推拒,他敢走科举,是因为进士科内容历经改革,如今只需专心钻研时务策论,苦读典籍熟背墨义,不像从前还需要考诗赋。
对于诗赋,自己几斤几两,陈括苍心知肚明。
在现代,他上?了年纪以后,周遭的同龄人都?琢磨起打油诗,争先恐后出书。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