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完旨,香案上的香还在燃着,陈家院子里的几人却觉得飘飘然,连站都要站不住。期许了许久的事,蛰伏了十?几年的苦楚,今日就这样有?了定论?
一朝得雪!
如释重负之余,是不可置信与深深的空虚。
元娘把?岑娘子扶到椅子上坐下?,又去和?万贯取了茶,想要煮茶给几人喝。
茶才刚煮好,门便被?敲响,是有?客来了。
第113章 第 113 章 她有些好奇,难道魏夫……
院子里的几人对视一眼, 岑娘子疑惑,“莫不是还有圣旨?”
也?是,一连几道?下来, 兴许还有圣旨。
但?是想想又不至于,拢共就这么?两件事, 哪还能再折腾?
元娘则道?:“许是阿奶回来了。”
陈括苍还要和其他?进士们一道?游街,想来不会和王婆婆跟孙令耀一道?回来,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以防万一, 元娘喊万贯跟在自己身后?,然后?便去开门了。
门方?才打开小半,就能窥见对面的衣裙,是绸布做的,足见来人必定富贵。元娘也?因此疑惑了片刻, 但?她将门彻底打开,青天白?日,天子脚下,自己家里刚接过圣旨, 寻常宵小之辈不会不长眼地前来。
而这时候, 她才窥清全貌,门外站的不止一人两人, 穿绸衣戴金钗子的妇人后?面是一辆马车,两旁还有婢女和护卫。
门口杵着?的妇人客气?问道?:“此处可是陈家院宅?”
元娘纵然不明所以,也?仍从容自若地回答,她点点头,“正是,敢问卿是何人, 可有何事?”
那着?绸衣戴金钗的妇人笑了笑,举止颇为文雅,她答道?:“我家主人乃是魏府夫人,前来拜访贵宅的老太君。”
原本王婆婆是一介百姓,她是不能被尊称为老太君的,但?她的儿子陈谦被追赠官位,虽说官品犹嫌不够,但?客人拜访时这样微微抬高身份的尊称亦不算逾矩。
元娘听见妇人一说,心弦一震,忽然她福至心灵向马车处望去,正好见到魏夫人掀起帘子。见到元娘望过来,魏夫人并没有被发现的局促,反而雍容闲雅地一笑,没有刻意的傲慢,但?上位者对下位者,或者说尊对卑的那种天然悠闲尽显。
元娘心中?紧张得要死?,魏夫人的到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元娘觉得自己从未有这般清醒的时候,手脚似乎有了自己思想,她仿佛被另一个人掌控了躯壳,她能游离地感受到自己的每一个举动?。
她扬唇浅笑,是从未有过的端庄娴雅,她听见自己语调轻缓,从容自如道?:“原是魏夫人,可惜我祖母尚未归家,若不嫌弃寒舍简陋,还请进来歇息片刻。”
说着?,她就朝边上退开半步,而面上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而魏夫人也?没再让仆妇代?劳,有婢女将她搀扶下马车,她绣着?精美云纹牡丹的绣鞋在踏上石板前,鞋底清晰可见,干净发白?,没有沾上半点尘土。
这便是士族女子的绣鞋,元娘都不必抬脚,也?知道?自己鞋底定然是灰黑的。因为她成日在外,即便如今已经深居简出,但?也?常常要外出采买食物,昨日,她还刚去了新郑门,就为了挑两尾新鲜的鱼。
元娘脑海里浮过种种思绪,却皆不曾表露出来。
魏夫人不着?痕迹打量着?,倒是微微点头,虽然这些年长于乡野,又在市井耽误了几年,但?不卑不亢,言行有据,倒是被教得很好。
她还怕自己见到的会是一个肤色黑黄,举止粗糙的野丫头。
也?是,有王老太君在,又怎么?会教得不好,听闻她的幼弟就以十四的年纪考取了进士,还是探花郎。虎父无犬子,他?早逝的父亲不也?是当年的探花郎么??
而且不论是王氏,还是陈氏,都富贵了许多年,王氏的门庭尤为高贵,祖上不知出过多少重臣。
想到此处,魏夫人看元娘的目光又满意了许多。
当年能定下亲事,就足以说明,她对陈元娘的家世是满意的。不仅仅是官位这么?简单,还有家风教养,真正有底蕴的人家,纵然一朝没落,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魏夫人这么?想也?不足为奇,宋朝许多士大?夫若是择儿媳,常常会看她家中?是否有家训家规,若是没有,纵然身份看着?相当了,也?是不满的,断然不会聘娶。
魏夫人缓步走进陈家的院子,说是院子,也?只有那小小的一隅,便是与魏家下人住的屋舍前的空地都不能比。但?她环视周遭,收拾得温馨雅致,有石桌、秋千,还有夏日乘凉的棚子,棚子上缠绕着?野藤,颇有野趣。而石桌上还放着?下了半盘的棋,正是元娘昨夜和陈括苍下的。
只是当时天色渐晚,两人还未分出胜负,索性就放在那,留待回来再下。
其实也?是个念想,毕竟第二日去得凶险,多少算是等着?回来的意思。
魏夫人自己闺中时就爱下棋,她家累世官宦,父亲不愿入仕,却也?是既有名望的大?儒,所建的书院中有许多来求学的士子。
她闺中?顽劣时,也?常偷偷去瞧人家对弈。
甚至和父亲的几位弟子都隔着?屏风下棋比试过,想当初,魏相公家中?虽富庶,但?早两代?还是填不饱肚子的庶民,后?来纵然有万贯家财,也?只是商贾。
与魏夫人之间,相差甚远。
但他求学极为勤谨恭敬,若遭师长责骂,则色愈恭礼愈至,她当时觉得此人无趣至极,和其他?学子没什么?不同,甚至更为古板,并不怎么?喜欢,乃至是有些隐隐的不喜。
可当她偶尔和他?下棋后?,发现他?棋风凌厉,完全不似平日的板正严整。故而生了些兴趣,后?来就逐渐改观,发现他也是有人气儿的,不知不觉便动?了心。
许是因此,看着?那盘棋,魏夫人回想了许多,目光便也?不自觉多停留了会儿。
院子里能认出魏夫人的只有岑娘子,两人的夫婿曾是同僚,关系又极好,自然有交集。故而,即便没听清门外说了什么?,这时候也?是一样认出魏夫人。
岑娘子又惊又喜,同魏夫人互相见礼,打了招呼。
因为圣旨的缘故,两家人注定要结为姻亲,岑娘子有心为元娘在未来婆母面前讨个好,见她多看了几眼棋盘,便主动?道?:“这是昨日元娘与犀郎对弈,两人分不出胜负,索性留待今日。对了,犀郎你还不曾见过吧,他?是我的幼子。”
多年未见,魏夫人虽笑容有些客套,但?礼数还是周到的,十分配合的回答,“哦?想不到元娘小小年纪,棋艺倒是不错,这是你下的吧?很灵巧的心思,也?很大?胆。”
后?者的褒贬不明,但?魏夫人眼里的欣赏骗不了人。
见状,岑娘子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她与魏家人相处过,知道?他?们都不是什么?坏人,魏夫人或许为人有些高傲,但?十分明事理,从来不会随着?自己的喜恶骂人。
魏相公的母亲倒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但?也?是恨之欲其死?爱之欲其生,对看重的人十分和善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