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显然难不倒魏观,他父亲铲除逆贼有功,不止是?官复原职,甚至加封昭文馆大学?士,这在几个同平章事里头,也为首位,可谓是?宰相中的?首相。

为此,汴京中人近来可谓是?踏破了他家的?门槛。

他一出门,也常引来拥趸。

甚至各家亲贵都有意缔结姻缘。

魏观今日能外出,便是?暗地里出门,甩开了许多人。

樊楼的?这处雅间却是?他早早定下,五座楼里,唯独这一座主楼最为高?昂,若是?站于高?处栏杆前,甚至能望见皇宫一角,可以清晰瞧见皇宫里的?人在做什么。

魏观并无窥探皇室庆典之意,可在此处能遍览都城繁华,是?赏景最好的?去处。

元娘应约而来时,他便正在栏前俯瞰满城灯火。

高?处不胜寒,风呼啸如虎吟,吹得他衣带衣摆袖袍皆向?后浮起,如同画中吴带当风的?士大夫,既清贵又颇有洒脱意气?。

听见门扇呀吱的?动静,魏观收回目光,侧身回望,微笑道:“你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徐承儿的?话影响,元娘看见魏观,总觉得不如从前自在,她偏头避开魏观的?目光,含糊点头,“嗯,我可是?来迟了?”

“不曾,是?我心中浮躁,无法安坐,便到?得早了些。”他道。

魏观请元娘落座,而后问询过她,才摇铃唤博士。比起有些紧张的?元娘,魏观看着要从容许多,他宴席不知参加过多少,更游刃有余些也是?常理。

为了不叫元娘坐立难安,魏观主动开口,同她闲聊,如此一来便不至于太在乎周遭景象。

“是?我有失妥当,本该去你家门前,但今日人多眼?杂,贸然前往,我怕引来口舌是?非。”魏观先是?语气?轻缓地解释,他说话时不疾不徐,自有一种悠闲的?韵律,连带着与?他相处的?人都不自觉放松情绪,变得自然起来。

这也寻常。

高?门子?弟也不全是?酒囊饭袋、享乐之徒,自幼随着尊长往来门阀权贵之间,若是?连令人如沐春风这点都做不到?,委实是?不中用了。

是?严峻,还?是?温煦,端看他们想要如何面人。

元娘也自如起来,她弯眸浅笑,说他思虑周全,等博士上来以后,又点了些菜,魏观问了她,她说客随主便,一切皆可,魏观没有过多推搪,便向?博士说了几道菜肴,以旋炙和口味酸甜为主。

他每念一道菜肴名?,元娘就默念重复,脑海中浮现菜肴的?样式。

等他点完后,元娘惊异地发现,这些似乎都是?她爱吃的?,除了有几道是?她不曾吃过的?,但听菜名?并未有她厌恶的?。

在等上菜之前,元娘闲坐在桌前,拿了颗果脯,味道有些甜腻,应当是?蜜渍的?,而且品相很好,色泽温润浅橘,个大味美,是?蜜渍果脯里的?上品了。

现在的?元娘可不是?初入汴京的?时候,她不说挑剔,但被阿奶养得很好,品鉴佳肴的?能力还?是?有的?。

元娘暗自点头,也不由认清了自家食铺和樊楼的?差距。

樊楼就连最简单的?蜜饯果子?都是?如此上品,摆出来的?碗甚至是?琉璃所做,而盛酒的?是?个玉杯。听闻,先前官家用玉杯宴饮,都被臣子?谏言奢靡了,可樊楼却能用来待客,可见一斑。

元娘望着玉杯,不免有些思绪纷飞。她转而想到?,也不一定,自己之前在大堂用食时,用的?是?银制器具,虽然也奢靡,但符合樊楼在正店中亦是?魁首的?地位。

那么,这是?仅仅供给雅间的?吗?

不,至少不是?每间雅间都会有,樊楼纵然大手笔,也无法如此,否则市井间早就有流传了。

隐隐约约,元娘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但未及细想,就被魏观转移了注意,顾及元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他不曾点酒,否则按汴京席面的?规矩,通常是?一杯酒一道菜,相辅相成,享尽食中滋味。

壶里头装的?是?渴水,因是?冬日,所以未用冰块镇,喝起来温热暖腹。

他帮元娘也斟了一杯,随后致歉,“先前,逆贼动乱,我与?亲眷一同被圈禁在府中,家父前途未卜,我不敢擅自应许诺言,怕累及他人。”

元娘知道魏府上下都被圈禁在府里,连他们这些借住的?亲戚家举子?们都未能幸免,文修还?是?侥幸出门逃过一劫的?。

所以,她这时候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忙道无妨,说是?人之常情,毋需致歉,她能体谅云云。

魏观得到?她的?首肯,方才继续,而他的?眼?睛一瞬不歇地望着元娘,眸光灼硕,情意毫不掩饰,“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那日,你赠我花椒,我尚未回礼。”

虽然送花椒是?元娘大胆表白,但是?真的?被他亲口说出,尤其?是?用清冽如玉的?嗓音慢慢念着陈风里的?诗句,元娘还?是?骤然红了脸,热意从手掌心蔓延到?脸颊。

她嗫喏着道:“是?、是?什么?”

是?拒绝,还?是?应允?

她既是?有胆子?向?男子?表白心意的?女子?,自然不是?真的?胆小羞怯,疑问促使她慢慢仰起脸,即便脸边有些羞红,还?是?睁着莹亮的?眸子?,与?魏观对?视,等着他的?回答。

魏观见她强撑着大胆的?样子?,顿觉可爱可怜,莞尔而笑。

他没有耽搁,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置于桌前,慢慢打开,里头静静躺着的?物件也得以见光。

与?此同时,朝着栏杆那一侧敞开的?门与?窗外,漆黑的?夜空,竟划起数不尽的?火光,像是?升起的?星子?,如花一般绽开,使得天穹成了画布,绘出难以言喻的?美景。

元娘不由抬首去望。

是?烟火戏。

樊楼的?顶处是?能清晰望见皇宫一角的?地方,足见有多高?,而在高?处看那烟火戏,和远远的?在低处仰望,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就好似,那些如梦似幻的?星子?在自己面前滑过,落入两侧。

她惊撼失语,又不由得笑了起来。

魏观亦是?望了眼?外头的?盛景,他缓声解释,“你我皆未婚娶,本不该私下在此相见,但……我知晓开封府今日会在景明坊请烟火师放烟火戏,而樊楼在景明坊诸多屋舍中最为高?耸,存着借花献佛的?私心。”

他言完,却未听见元娘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