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改日得空了,她也要去遇仙正店吃上?一道蟹酿橙。它家做的最?是鲜美,就连橙都是从南边运来,精挑细选过的。好不容易手里有?了余财,王婆婆自己也忍不住解解馋,享享口福。
可以带元娘一道去,不过元娘是未婚嫁的小?娘子受不得寒,需得温一壶黄酒搭着喝才是。
王婆婆一时?想得有?些多了,也就没怎么搭理元娘。
但是元娘却没走,而?是顺势坐在店里,给自己倒了杯水,捧着慢慢喝,缓解心绪。
她坐着,边喝水边张望铺子四周,店里坐了七八分满,颇为热闹。只要有?手艺就不必怕饿死,汴京的食客从来眼明心亮,不怕被埋没。
看着客人们有?附近官衙的小?吏,也有?三五个人凑一块吃喝说笑的,还有?为主家出来买吃食,提着食盒等着的,元娘不时?听?着他们闲聊的话语,颇觉意趣。
她皓白的手腕撑着脸,左右看着听?着。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桌开始,忽然就讲起?局势来,也许是个小?吏,但更可能是个客商。
“唉,如?今北边的蛮族连下数城,我的货有?不少运不出来,可赔死我了。”
“我姑家亲戚都在祟宁,前两?日说是也被夺了,不知?道他们人如?何,还平不平安?”
这?样细碎的抱怨,传到元娘的耳里,似乎佐证了方婆婆所言。
难道真的要打到汴京了?
在她如此疑问的时候,也有?客人这?样问了。
得到的是众人不以为然的反驳。
“汴京有?官家坐镇呢!”
“不可能,绝无?可能。”
“我大宋的兵马也不是吃素的,能叫蛮夷欺辱的东京城来不成?”
虽说众人都是矢口否认,大有?嘲笑那人的意思,可也没谁真的眼里一点忧惧都无?。
不知?何时?,王婆婆坐到了元娘身边,还端了两?碟小?菜。
一碟是酒腌虾,用花椒和?盐,还有?酒放在缸里腌,用泥头封了缸,腌了七日才取出来的,褪了些水,虾肉质紧实,吃着有?嚼劲,还伴有?浓郁酒香。
另一碟是糟萝卜,被盐腌得去了水,口感脆爽,裹着酒红色糟,吃的时?候糟的口感像散开的芝麻糊,但实际上?又是酒香味,口感复杂,又有?汁水。
“垫垫吧,还不到吃晚食的时?候。”
元娘依言乖乖拿起?筷子夹着吃,铺子里的手艺没得说,要不也不会有?这?么些老客,但她心里惦记别的事,吃着便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咬着筷子往别的桌上?瞧。
王婆婆看不惯,用筷子另一边敲了敲她的手背,痛得元娘惊呼出声。
王婆婆这?才道:“吃就好好吃,出门若是这?个样子,要被人笑话没有?人教,是乡野出身。”
说完,她又补了句,语气还是凶,但却是在宽慰元娘的不安,“哪就那么容易打来,真到了汴京还能没有?人说?那些厢军禁军们也不是摆设。”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身背令箭的甲胄兵士策马疾驰。
这?是边境传信的军士,从入城始就没人敢拦,任由他策马疾驰,否则便是王公贵胄也要被问责。
也来得太巧了,王婆婆一时?哑声。
可她到底见过大世面,沉得住气,只道:“巧合罢了,吃你的去,小?小?的人儿想那么多做什么?”
*
可惜,接下来一个时?辰,足足来了七趟策马报信的军士。
原本还安稳的人心,骤然,乱了。
即便他们不知?道传的是什么信,可光看次数,也知?道多么险急,虽然没有?到汴京,但必定已?是迫在眉睫了。
原本还热闹的铺子,食客渐渐散去,大家心里都不安,哪里还待得下去。
看着几个散客,王婆婆索性?把铺子给关了,叫雇的几个娘子各自归家,她自己也锁好门户,把剩下来的食物搬进院子里。
傍晚,屋子里开始掌灯,油灯不耗钱,纵然点上?一整夜,也不过两?三文的油钱。
故而?堂屋和?灶上?都点了灯,堂屋里更是点了好几盏,明明亮亮的,不叫人觉得阴翳,就是在摇晃的灯影中,人眉宇间的愁绪还是没能被驱散。
比起?元娘,岑娘子看着要担忧得多,已?经到了坐在八仙桌前发怔的地步。
寄居的廖娘子也不安的紧,她和?其他人又有?所不同,从前家里生意做得大,丈夫和?北边也有?往来,听?过一点。北边的蛮族每逢秋冬就来骚扰边境,杀人不眨眼,遇上?凶残的将领甚至会屠城。
故而?,与北边做生意虽然赚得多,也鲜少有?人愿意去。
比起?钱,人还是更惜命。
廖娘子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千万别出事。”
她儿子还小?呢,如?今好不容易去考了解试,眼瞅着这?几年就要有?指望了,若真的出事,命也忒苦了些。
全家最?稳得住的也就是王婆婆,在灶上?带着万贯做菜。
王婆婆迈过堂屋的门槛,把腰上?的围布解了,声音郎朗,“能出什么事,且放宽心吧,真出事了,也不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操心就能有?转圜的,一日日吃好喝好,别饿着就是正经大事。”
“今儿的蟹好,我就放了点姜蒜一块蒸,蒸笼底下的水还掺了些酒,蒸出来的定然不见腥腻,都来尝尝。”
王婆婆身后的万贯捧着托盘,里头是两?大碟蟹,都摆得满满当当,像是宝塔一样的往上?垒,橘红的蟹只往上?冒热气。
香!
还是得趁热吃最?好,等冷了,香味就变腥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