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到湖心附近还不算赢,得挽弓取箭射中湖心亭上首的锦旗,才算真正胜了。

湖面的风又急又大?,头?一个游到的,不意味着能射中。

往年经常有接连失手,最?后被捷足先登的例子。

但今年,并未叫人失望。

那个头?一个到的矫健青年,他抬手拉弓,身上肌肉紧绷,目如鹰隼,周身气质就与旁人不同,随着他一松手,那箭似流星,呈无阻之势风驰而去,径直射中锦旗。

他站在原处,气沉如山,身材伟岸,简直如屹立山巅,万分醒目威风。

顿时,万籁俱静,与之而来的,是?下一瞬如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人声?虽嘈杂,细细听去,全是?赞扬这?个青年兵士的。

元娘也不能免俗,她跟着拊掌欢呼了许久,纵然是?随着人潮散去,还沉浸在方才的场面中,难以回神。水军善凫水并不稀奇,但连射艺也精通,放在军中也是?出众的,也不知道得练多久。

元娘不禁看向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她也有些?想学射箭,不知道可不可行。

她随与魏观同行,但稍稍有些?走神,二人一时沉默。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这?回竟是?魏观先开口的,他沉吟片刻,“其实?,我也善射箭。”

“什么?”元娘抬头?看他,下意识问了声?。

但她旋即反应过来,知道他说了什么,以及他难得认真的神态。

她不由得想起那位夺标的军士,雄壮伟岸,魏观身量高大?,但斯文俊秀,似乎和那个样子不大?能搭边。不过,她清楚魏观不是?会?因?为一时激荡而说慌的人,他行事说话素来有条理,不会?无的放矢。

所?以,他定是?真的擅长射箭。

元娘信赖他的品性,毫无犹疑,倒是?好奇起他怎么会?学射箭。

她见过的文人,似乎都不大?看得上武人粗蛮,甚至国朝中重?文轻武,同品阶的武官实?则要?比文官低上半阶。

两人如今尚算熟稔,说话过于掂量反而显得生疏,元娘干脆直接问了。

魏观也如实?相告,本就没什么不能说的,“射箭,为君子六艺之一,我幼时拜师的先生,崇尚周时古风,对此颇为严苛。我的确不擅长武艺,但射艺尚算精通。”

元娘颔首,这?倒是?没错。

就像犀郎上的学塾,每年也要?叫学子们射箭比试,阿奶不得不出去租赁弓箭。但这?些?都是?浮于表面的事,一直也没谁当真过,兴许国子监这?种权贵高门子弟的学府要?重?视一些?。

像章豫学塾,虽然束脩要?比普通学堂多一些?,但并没有什么真正的高门子弟,人人皆是?冲着考取功名去的,苦背墨义做策论?才是?最?紧要?的,没有闲心耽误在别的事上。

她本想让魏观陪着自己去关扑的摊子前,可听见他说善射艺,又忍不住看了眼边上靠射环取物的摊子。

但想想还是?算了,他那么清贵的人,叫他在摊子前靠卖弄技艺换取东西,元娘觉得不大?妥当。她果断放弃这?个念头?,想要?继续往原来的关扑摊子走。

魏观却注意到了她那一瞬的目光,出言相拦,“不如去那试试?”

元娘回身看清他所?指,反倒是?迟疑了,“可以吗?”

元娘怕他并不喜欢在摊子前张扬。

她的关怀在意,使得魏观面泛微笑?,周身萦绕着浅浅的和悦之色,“自然,我也许久不曾射箭了,若是?失手,还请陈小娘子莫要?嫌弃。”

“怎么会?!”元娘声?高了两分,生了些?较真的神情,“魏郎君文采斐然,只?此一样,便足够令人敬佩。”

“何况……”

“何况?”他重?复了遍,问道。

元娘却摇头?不肯说了,让他先去摊子前。

摊前有许多吸引人的玩意,由远及近,价钱依次相涨,而且,摊主人就没有不精明的,敢来试着射箭赢物的人,大?多有点准头?,又是?人来人往的地界,若是?隔得远了,射着旁人可断然赔不起。

故而,并不难在远字上,而是?在绳上。

需得将物射落,才能赢下。

像腰扇、蓑衣、锁钥这?些?不那么值钱的,用的是?普通的丝线,而像金钥匙、嵌宝石的梳篦这?种极为贵重?的物品,用的竟然是?两指宽的麻绳。

当然,看似有难易之分,但也只?是?障眼法而已。

难就难在,丝线是?会?晃的,即便是?丝线也很难有人可以射中,所?谓粗细,不过是?用来迷惑人的把戏。

好在横竖射箭并不贵,只?当买个乐子也是?不错的。

元娘就没见过有谁真的可以射中的,她想了想,索性选了个最?难的,如此一来,纵使射不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魏观并未有迟疑。

他接过弓箭,屏气凝神,双脚与肩同宽,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变换,如利箭一般锋芒,与平素见到的温和模样判若两人。

忽然,他修长的双指一松,箭从弦上飞射而去,锐不可当,划破空气发出声?响,但他的姿态却已恢复闲散松弛。

却见那箭正好射中麻绳中间,并未左右摇晃,箭自麻绳射过,绳线断裂声?响起,金钥匙掉落在地。

他竟然,真的射落了。

元娘愣神,摊主人更是?傻愣。

这?绝不仅仅是?精通那么简单了,也是?魏观素来谦逊,他说不擅长,大?抵就是?常人口中的擅长,若说精通,恐怕便是?厉害人中的极厉害了。

这?金钥匙很是?贵重?,既射中了这?个,哪好意思再继续,正好时辰不早了,元娘也该和徐承儿汇合,只?好和他告辞。

但这?沉甸甸的金钥匙,元娘拿在手上,总觉得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