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手心,隐隐能窥见修长指印的红痕。

在她低头的片刻怔愣中,万贯已经赶到,她似乎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凑上前,伴在元娘身?侧,狐疑地?望了眼魏观,她胆子小,更能感觉到魏观身?上看似温和实则疏离淡漠的气势,因?而,她一直很怕魏观。

但想起身?后的小主人,万贯又?鼓足勇气,微微挡住元娘的半边身?躯,警惕地?看了眼魏观,旋即侧身?,小声询问?元娘,“小娘子,可要继续上去?”

早在万贯赶上来时,元娘就匆忙攥紧手指,犹如做贼心虚般,把白嫩手心里的红痕给藏住。

因?此,她面?上有些不自然。

在万贯寻问?时,元娘反应不及,略愣了会儿。

下首站着的魏观并未强求,他身?姿如玉,纵然是地?上的光影,依旧是挺拔壮阔,他道:“若是疲累,下去也无妨,各处皆是春色,宝津楼底下的风光也极好,并不可惜。”

元娘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立刻道:“不,不要,我不累,我能爬。”

为了证明自己,她当即对着台阶上下跳了两回,动若脱兔,又?便得和平日一样灵活跳脱,“你看,我好得很,连喘气都没有。这宝津楼虽高,但是台阶不陡,我从前在乡野爬山采摘野果,有些连路都没有。”

她真不是说谎!

很陡峭的山她都能爬上去,几乎能和山羊一较高下。

她可以因为旁的事下去,但决不能是因?为这个,这岂非是质疑她的能力?虽然别人若夸她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她也能欣然接受,但若误解她的能耐体?力,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纵然搬来汴京几年,可元娘建立认知的那几年却是在乡野,小娘子们经常攀比谁做活更厉害,她向来是最厉害的,即便知道在汴京不比较这个,可依旧是她的骄傲。她很理直气壮,自己年轻体?力好,比旁人耐力厉害,凭什么不能为此骄矜?

元娘本质上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小娘子,她索性提起裙摆,向上跑了几步,而后才停下,俯视他们。

她昂起下巴,在微弱的光线下,骄傲自信的神情熠熠生辉,如天上仙子,“不跟着上来吗?若是爬不动,也可以在底下等我!”

她说着,扬眉粲笑?,光彩夺目。

魏观仰头看她,却并不显卑微,他闲雅从容,眉眼间?似乎多?了几分真切笑?意,配合道:“既如此,不妨比较一番,若先?到,即为赢。”

元娘瞬间?起了兴致,她双目晶亮,兴奋道:“好啊,赌注是什么?”

“若你赢了,今日尽可供君驱使。”魏观几乎没怎么思索,便给出了回答。

轮到元娘的时候,就稍稍苦恼了些,她指尖点着下巴思考,魏观既然已经说了,自己的赌注就不能比他少太多?,她想了又?想,又?不能和他一样,“那我……”

元娘想了许久也未曾想到合适的,她对魏观的生活,似乎了解的并不够多?,只知道他是魏相公的亲戚,汴京人士,文采俊秀,举人功名,家底殷实,品性似乎也不错,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好在元娘是善变通的人,想不到又?何妨?

她直接问?!

“魏郎君你可有何想要的吗?”

她问?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半点不扭捏,反而很惹人喜爱,藏着掖着多?容易误会,不如大胆相问?,大大方方,还?能让对方开怀。

魏观被她的直白惹得一怔,旋即发出低沉笑?声。

他竟也跟着认真思索,最后在元娘好奇的目光下,瞥见窗外试图与云霄比肩的风筝们,他目光一瞬不落地?注视着元娘,神情多?了些慎重真切,缓缓道:“便请陈小娘子送我一只如今日这般别?出心裁的风筝吧。”

元娘见他沉吟思索了这般久,还?以为他要提什么骇人的要求呢,没想到是这个。她豪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肩,大方应下,“这个简单,那,赌注就此定下,不许反悔?”

“嗯,不反悔。”他笑?了一声,复述了遍。

元娘面?露满意,边点头边道:“好!”

她比魏观还?要高好几个台阶,又?是志得意满,看起来颇有挥斥方遒的豪迈,却不失娇俏可爱。

元娘是真心要比的,她主动招呼魏观上来,认认真真道:“既然有赌注,自该公允!”

魏观未曾说出任何轻视的话,更未妄自尊大,他照着元娘所言,与她站在同一阶,甚至陪着她一块数数,直到她说走,他才跟着迈步。

魏观体?力不差,他能四处游历,什么险山峻岭都上过?,若是没有好身?体?,只怕路上就该死了。

但元娘娇小灵活,反而更有优势,她如灵巧的鹿,都快看到上首的亮光也不见喘气。

终于,元娘望着透过?窗棂的一束束光线,停了下来,伸手拔开门?闩,将雕刻纹路,彩画描绘的门?扇推开。

霎那间?,天光明亮,豁然开朗,一扫先?前的幽暗寂静。很稀奇,虽在高处,可底下的吵闹欢笑?声反而更清楚了,绿草茵茵上,奔走欢呼的行人,金明池边,垂柳依依,五大殿壮阔巍峨,且严正齐整,仿佛互相对称。

最要紧的是宝津楼两侧的彩楼。

她能看见教坊司的乐师,钟、鼓、笙、萧,一应俱全,他们都在认真奏曲。而舞姬们穿浓艳红裙,丝帛飘扬,起舞时,长长的裙摆如火烧云,侬丽耀眼,风将其?吹出许多?柔美轻盈的姿态。

与洁白明净的云彼此映衬,这一刻,她们好似天宫仙子,说不出的飘逸美丽,凡尘俗世皆与她们不相干。

元娘被眼前景象震撼到失声,只顾着将一切收入眼底。

这是她从未曾见过?的风光。

魏观不知何时到了她身?侧,与她一道观望眼前盛景,在悠悠白云中,他宽袍广袖,衣袂翻飞,恍如谪仙人。他平静地?看着下方景色,声音淡然,在这时,一切都显得无比渺小。

“此处风光可好?”

元娘狂点头,“嗯嗯嗯,极好,岂止是好,简直是美不胜收!”

“承平已久,百姓休养生息,方有此乐景。”也许是高处风大,魏观的声音显得有些淡,甚至是带点冷意的怅然。

风光无限好,却不知能承平几时。

自太祖定国已有许久,各处叛乱仍然频发,对外又?有强敌,滋扰边境。

汴京百姓尚能欢度节日,战乱之地?,许多?平民食不果腹。魏观在外游历,所见所闻,大多?哀婉可怜,他立志做官,即便没有安定天下之能,也要造福一方百姓。

元娘注意到了魏观与平素不同的神情,她未曾惊扰,就这样望着他,静静陪伴,任由徐徐的风吹打在脸上,吹得人头脑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