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忙了一会儿,因为有魏观在,他不比岑娘子?面?皮薄,直接照着?王婆婆所言,婉拒了后来要进来的客人。如此一来,先前?的客人用完吃食走人,店里渐渐就空旷起来。
待到?送走最后一人后,岑娘子?几人不约而同擦了擦额上的汗,可算是能闲了。
岑娘子?和万贯去擦洗桌面?,和清洗残余的碗筷。元娘和徐承儿去把店门两边用大半人高的木板,一块一块放进低墙上的凹槽里,拼起来,屋里的光亮随着?拼起的木板愈多而愈少。
魏观去院子?里的大缸中挑水,左右两手各提一个木桶,水装得足有七八分满,几乎都没怎么溢出来。他帮着?倒进放满碗筷的大木盆中,清澈的水瞬间淹没木盆中的碗筷。
岑娘子?感谢他,“郎君实在好意,一再相帮,着?实叫我不知该如何道谢才是。”
魏观浅笑,谦恭有礼,“举手之劳,如何当得起谢字,还望岑娘子?莫嫌子?望粗手笨脚。”
岑娘子?到?底富贵过,有些眼见,能看?出魏观的出身应当不错,又兼他态度谦逊,待她这样?市井食肆的主人都能如此客气?有礼,心下自然?熨帖,愈看?他愈是喜欢。
她由?衷感叹道:“也不知哪家女儿能有福分,得你这么一位佳婿。”
岑娘子?正操心女儿的婚事呢,连带着?夸人也不自觉与之相关。
魏观但笑不语。
岑娘子?看?他的目光却越是慈爱欢喜,怎么瞧都觉得好。
魏观挑过水后,也未停下休息。
元娘正费力?地举起板子?,想要对齐上边墙的凹槽,她力?气?是有的,就是板举得太高,个子?不够,双臂举久了酸痛,重心不大稳。
就在元娘胳膊酸得都快觉得发?麻的时候,身旁一个结实有力?的臂膀越过她身前?,大手轻而易举握住了摇摇欲坠的木板。清淡如雾凇化开的男子?气?息,也一并绕在元娘鼻尖,好闻却也难以忽视。
在他手里,似乎总有自己念头而左右晃动的木板变得甚为顺手。
元娘想了想,应当不是力?道的缘故,他肩宽腿长身量高,所以扶稳木板要比她容易得多。
她吃亏在身量上,像是自己的头顶只堪堪到?他的肩。可这也没法子?改了,从前?的日子?不好过,常常吃不饱饭,能有如今的个头已?经是祖宗庇佑了。
元娘心思?浮动,压根没注意到?魏观垂眸看?她的目光,是如何的直白认真,一反从前?的避嫌不直视。
他声音低沉可靠,“我来吧。”
元娘才不会拒绝呢,她退开半步,好叫魏观方便干活。
她笑盈盈抬头,白皙美丽的脸上看?似神色无辜,实则带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一点狡黠,“多谢!”
能少干点活,谁会不乐意呢?
她也想早些休息了。
元娘又去另一边,想帮着?徐承儿一块把左边的木板给拼上。
魏观喊住她,一手仍搭在木板上,这样?的体?力?活对他这个读书人来说,似乎轻而易举,“都交给我吧,你……们忙了许久,先歇歇吧。”
他在说“你”的时候,稍作停顿,接着?,很?有分寸的加上“们”字。
但魏观在说话时,目光却是片刻不歇,始终望着?元娘的。
很?好,承儿也可以歇了。
元娘上前?拉住徐承儿,回头对着?魏观莞尔而笑,向他表述感激之情。
有魏观这位眼中有活的人在,今日闭店得要比往日快得多,很?快便收拾好了。他非但挑水、搭木板,还帮着?把长椅全都叠起来,洒扫庭除。
只余下些散碎的活。
岑娘子?和万贯去把洗好的碗再过遍水晾起来,魏观帮着?把一些翁罐搬进院子?里。
元娘和徐承儿则在灶房里烧火。
因外头也无甚人,小小的灶房温暖潮湿,反倒给人安定感,元娘和徐承儿不免说些贴心的小话。
主要是徐承儿在小声剖析魏观今日的举止,着?实不对劲。
元娘也察觉到?了一些,但真说要叫魏观喜欢上自己,她又不免有些胆怯。
“身份是不是差得大了些?”
徐承儿却不以为意,甚至举起例子?,“我们汴京的小娘子?,只要嫁妆够厚,阖该要高嫁的。
“王婆婆那么疼你,听我娘说,初到?汴京不久就开始为你攒嫁妆了,连舶来品象牙梳篦都舍得买,可见给你备的嫁妆定然?很?厚,还有窦家老员外的许诺,怎么嫁不得了?”
元娘轻轻叹气?,一手托着?脸颊,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把木柴往灶膛里塞,叫火更大些。
“不仅是为着?这个,你知道的,我先前?被退过婚。若是要再觅新婿,自是要与人家将?说清楚,平白无故被退婚,任谁家听了都要腹诽深思?一二的。”
这倒是不好说了,被退过婚的确会对名声有些妨碍。
细究起来其实也没甚大不了的,在汴京,便是寡妇二嫁,只要嫁妆够厚,连宰辅相公都争抢求娶呢,可怕就怕人家多想,怎么知道这婚是无故退的?不是有恶疾或旁的错处?
徐承儿顺势转了话头,“要是你那前?定的亲事不曾退婚就好了,不是说是官宦人家吗,若是嫁过去,便能做官娘子?,多体?面?啊!”
“可别!”元娘声略高了些,明显不愿。
也正是这时,把东西搬完的魏观,正好走到?灶房外,想问询一声,可还有未曾做完的事。
尽可交予他分担。
元娘的声音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里。
“我生平最庆幸的便是退了那桩婚事……”
魏观的脚步一顿,背手而立,唇抿得太近,唇色不免有些泛白,面?色也肃然?了些,眸光霎时发?沉,不知情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