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怡也不太?确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她?的画不断地拍出越来越高?的天价,或许是业内给出的极高?评价,也可能是杂志周刊称赞她?为天才?少女。
但天才?少女总是有?代价的。
天赋在灵感缺失的时候也会短暂失灵,不是几天,而是几个月,甚至更久。
在她?看着一张空白的画布脑袋里近乎茫然的时候,她?已经觉得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不愿意去相信。
一张画布从最开始的草稿轮廓,挣扎了几周、几个月之后,还是只有?草稿轮廓。
颜料在色盘中不断添加又干涸,她?却?只能望着那些?颜色无能为力。
那个艰难的过程,远不是一句说放弃就放弃的就能概括的。
静静躺在色盘中的颜料像是跃动的色块,明?明?是纯净的颜色在她?眼睛里仿佛掺杂进了许多不同?的色调。
张牙舞爪,龇牙咧嘴,萦绕在眼前。
是眼花缭乱,根本无法下笔。
Charlie说她?是对自己要求太?高?,试着平常心,先找回画画的感觉。
可惜她?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那些?感官,沈洛怡试图从最基础的开始,重走来时路,但最后也只是停留在那些?草稿轮廓中,没有?任何感觉。
没有?感觉的时候,只能凭借常年积累的经验。
最可怕的是,感觉和经验仿佛同?时消失。
看过心理医生,和有?经验的前辈谈过心,也同?爸妈聊过,最后留下的最真诚也最苍白的建议开心一点,自我排解。
二十?岁刚刚出头的沈洛怡似乎还没有?那么大的调节能力。
她?试图按照心理医生给出的建议,作息健康,甚至也开始了她?最讨厌的运动,可每每看到那张画布,还有?那些?颜色的时候,莫名?心悸涌上?,然后是惶惶漫来的慌乱。
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晃动的颜色,像是地震,带着惊人的破坏力,将所?有?防线打破。
心仿佛都揪在一起,后来更严重的,也不只是那些?颜料,仿佛周遭所?有?看到的颜色都变成?锋利的色块,刺向眼睛,让她?陷入一片黑暗。
沈洛怡暂时停下了画笔,听从心理医生的安排多出去走走转转。
视觉方面的尚且可以缓解,最难熬的其?实是饮食,只是简单的餐食,在她?眼里自动拆解成?不同?的色块,凌乱散开,又迅速聚拢,周而复始。
一想到自己要将那些?“色块”咽下,再看到那些?食物时,沈洛怡忍不住地想吐。
她?的症状比预期的恶化得更快,轻微的厌食症和中度焦虑症。
她?不是想放弃就放弃,沈洛怡只是想活着。
第一次,让她有一种涉及生命的危险感。
再在伦敦这样继续下去,她?可能会精神崩溃。
于是沈江岸强制带她离开伦敦,让她?接受家族企业,强迫她?开始新的领域。
脱离她从小学习的油画,不亚于一次精神剥离,理智知道不应该,但是身体记忆控制不住。
遇到那些?观光景色,她?还是忍不住动手描绘那些轮廓形状,可也只停在这里了,剩下的她?惶恐又不安。
即便那些?颜料一直有?装在她?随身的包里,但从没打开过,上?一次再用,还是她?和程砚深一起上?色的那只石膏娃娃。
她?想去尝试,最后还是收住了手。
隔着手套用手涂抹那些?颜料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进步。
可是对于一个画家,根本算不上?任何。
“可能吧。”沈洛怡不想去解释那些?东西?,如?鱼饮水,她?向来不愿意剖开自己伤口,自己舔舐疗伤已经很累了,再向外人表演未免太?难了。
Lilian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勉强,只是难免可惜:“Roey,说起来你还欠我几幅画呢,就真准备一直欠着不还了?”
“画室里还有?几幅残品,你若是喜欢就拿走,不过就别?挂Roey的名?字了。”沈洛怡宛然一笑,“有?些?丢人。”
Lilian毫不客气地钻进她?的画室里间,翻了半天,遥遥传来一声惊叫:“你管这些?叫残品?”
下一瞬,她?就拿着几幅还未装裱的画冲了出去,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她?:“这些?哪儿残了,你跟我讲讲?”
沈洛怡坐在沙发上?,神色松懒,指着最上?面那幅画:“颜色老旧,整体气氛阴沉,布局凌乱,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Lilian皱了皱眉,虽然她?并不这么认为,但,她?很快换了下一幅:“那这个呢?”
“和以往的作品有?相似的颜色分布和色彩布局,我不想重复自己。”
“这个?”
“颜色与景物不搭,违和感太?强。”
“嗯……”Lilian愣了半天才?点点头,她?的问题似乎全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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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在色彩中,但以她?专业策展人的审美,这些?画已属上?乘,“那我就谢谢你送我的‘残品’了。”
“我会给你卖个好价钱的。”
沈洛怡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Lilian打包着几幅画,欲言又止:“Roey,我预感很灵的,我觉得你会很快回来的。”
沈洛怡没当回事,囫囵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