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也斥道:“莫不是是偷奸耍滑去了?仔细你的皮!”

仆从忙道不敢,将方才之事添油加醋一番,将自己摘清,满心以为主人听了以后,会怒而去寻那摊主麻烦,也算替自己出了气。

谁料车内沉默了会,之后便听小郎略带些稚嫩的嗓音问道:“你在外每次都是这般行事的?”

从前看他做事又快又好,人也机灵嘴甜,却不想是这样来的。

仆从不解主人之意。

王小郎想了想:“罢了,将你买的馒头给我吧。”

仆从浑然不觉自己惹了小郎君不快,前程到了头。

外带的灌汤包,虞蘅用的纸盒装,还配两根竹签子。

料碟自是没有,不过,打包时她都会问上一句,“要辣不要?”

仆从买时忖度着小郎君口味,各要了一种,眼下满满四盒子摆在面前,侍女见了笑道:“如今市井小摊上卖的玩意儿都仿内家样来做,到底不够精致,这个却别致。”

从小摊到马车有段距离,包子温度晾得刚刚好,王融夹起一枚咬了口,倏忽眼睛瞪大发亮:“这馒头好吃极了!一会儿送些去给三兄!”

说罢,眯眼咀嚼起来。

三郎是王融一母所出兄长,关系融洽,有什么好东西,王融下意识都会想到他。

两个侍女互视一眼,乐了,什么馒头这么好?

刚才听说那馒头摊主言行,虽然在理,到底怠慢了他们,两人都看出小郎君还是有些不高兴的,此刻不过吃上一口,心里那点不快就烟消云散了,自家小郎君倒真是好哄。

马车慢慢悠悠在王宅门前停下时,虞蘅也送走最后一波客人,收了摊,推着小车往回走。

更深露重的,少见她这样一个年轻姑娘独自走在街上,原本阿盼说要和她一起来,虞蘅却让她留在家准备明早的肉馅,否则等她这个点收摊回去,天都黑透了,再剁馅不仅有扰民嫌疑,自己也少休息时间。

好在解了宵禁以后做生意的商贩随处都有,灯火从州桥南一直通明到朱雀门。

待出了城门,人烟不见稀少,反倒更热闹。远远的就见阿盼这丫头守在门口,一见她,高兴得挥舞手臂。

今日投石问路还算成功,若不计初期投入,只合计合计成本,算下来赚了能有百来文,加上每日晨起再去卖一截,又是笔进账。

在汴京虽然钱不值钱,但看是要怎么样活法,若只是生存,她们两个小姑娘节省些也够了。

许是累得狠了,今夜睡得格外地香甜。至于什么鬼影幽咽,压根没听着。

第5章 谁喝蒙了

王献与友人聚会,论诗文,共填词,饮了些新丰美酒,醉意熏熏时,已是月上中天。

上弦月淡淡,透过树影,被竹林打得稀碎。光斑掉在水面,将王家庭院笼上一层薄纱似的雾。假山、假石、假水,仿佛都成了真。

不知谁提的议,将桌案搬至中庭,配着溪水潺潺,松风阵阵,再启一坛新酒。

美酒美景,众人欣然应下。

院中仆从忙进忙出,多数人都已经支着额角,略扯开了嗓音,高谈阔论,对下人呼来喝去,不复初时儒雅。

院落一角有婢子撇嘴,复而抬眼看向自家三郎方向,眼神带了钦佩。

十余人中,还是有风度依旧翩然的。

自家郎君当然什么都好,也看腻了,她看的是玉壶春的少东家,谢诏。

这些人中与王献相识最久,也是交情最深的好友。

俗话先敬罗衣后敬人,谢诏穿一身柳色?[衫,玉色丝带束发,除此之外,通身未再有一件金玉饰物,却能在满座银鞍白马金错刀的年轻郎君们中悠游从容。

许是家中经营着城南最有名的大酒楼,这样好的酒,旁人皆敞开了豪饮,他却浅尝辄止,仍保持着清醒,对同席士子们兴致浓时的轻狂之语不曾置喙,显得明净而温和。

本朝放开经商,不似前朝鄙视商人,但环境教养出来的子嗣总与官宦人家有些不同,阶级仍然存在。

偏偏出了个谢郎。

婢子眼里更带了赞赏。

瞧这通身的气派风度、容貌举止,满座这些衙内其中不乏文才出众、丰神俊秀之辈,竟无一人能比!

便是放眼汴梁,比谢诏还出色的,怕是一只手都数不到。

门口有仆从奉命而来,打断了众人的热闹。

“……我们郎君吃着好,便遣奴给三郎送来也尝尝。”小厮弯腰弯得殷勤,双手呈上。

“你们也尝尝。”王献招呼客人们。

自州桥回来,一路颠簸,再烫的吃食也得冷了,这是已经拿去厨司热过了的,再呈上来时换了精致碗盘装着,瞧着竟不似街边小吃,倒像是……

“倒像是瑞王府的手艺。”有人嚷嚷着。

瑞王豪奢,厨司能人荟萃,分工精细,其中有个厨娘以一手灌浆细点出名,瑞王四十寿辰时曾惊艳席上诸人。

时下厨娘也会接些私活,主家不以为忤,反倒觉得脸上有光,瑞王府这位厨娘却从不见外借,原因是瑞王爱极了她做的灌浆馒头,顿顿朝食都点名要吃。

所以这人将这盘灌浆馒头与瑞王府的相提并论,可以说是极高评价了。

有明白人嗤笑道:“黄兄喝蒙了不成,这街头卖的再好不过尔尔,如何能与瑞王府兰娘子的手艺并论!”

时下厨娘,六七岁开始学艺,至十三四岁出山,被人家聘去,一日十二时辰除了吃饭喝水与睡觉解手,其余全都在练功上头。

花这样大的功夫培养出来自是要赚钱的,汴京城中资质稍上乘些的厨娘,便可开出高达十两的月钱,主家还得备下四台暖轿、丰厚礼品相迎,这才算罢。心高气傲者,更有许多挑剔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