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这是他第叁遍提及,犀霜不知道她那些复杂的过往,辗转过什么地方,见过多少人。只是她一个在?r都学棋的姑娘,为了四海棋会,却要舍近求远,从她的话中,甚至将自己也算作了棋局中的一环。

犀霜目睹她被喊去训话,目睹北周皇宫的人将她带离,帝姬终归不是臣僚,他只怕翰林承旨不会就此罢休。

云荇也沉思,她知道其所指,作为当局者,她对自己的处境更清楚百倍,当翰林承旨点醒她,直言棋待诏的上峰就是他时,云荇便需要作最坏打算了。

所以她央托宁德,去上谒中书省的僚属,不只是为了一纸印结。

但现在谈这些,皆不是最合宜的时机。

“犀霜,在终局的走向尚未明朗前,任何事的拍板定案都太早了。”

她还是需要更多的时日,这无法越过。

犀霜两手并上,掐住她的脸颊∶“这猫爪子怎么就扒拉着四海棋会不放呢,下回把你爪子强掰了掳走。”

其实看她始终意决,他也不会强人所难,就是忍不住掐一下。

“你心眼这么多,跟小连秦同台较量,真怕他被你吃得骨头都不剩。”

云荇白他一眼∶“那是有专人记谱的赛会,你果然是来游说的,好劝我放弃,替他扫清障碍,等他成了棋待诏你们天天都是南郊。”

犀霜哭笑不得,从轻掐改成狠搓她的脸。

云荇伸手要去揍他,却被这高个子灵巧地躲开了。

犀霜乐得与她打闹,甚为尽意,好不容易从释摩老头眼皮子底下溜出来,却日日在棋社陪着下棋打谱,实在闷得够呛。

不过闹了一会,云荇就停下了,她定望着某处,犀霜问怎么,她回过头,说没什么,不知是否错觉,好像看到一多日未见的身影一闪而过,云荇沉默,心中盘算着外出一趟。

犀霜是根本闲不下来,拾了一节枯枝又去撩她,二人在池苑附近待久了,先头被遣散的生徒原路折返,就瞧见了他们。

无人留意云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可说着要去茅房的犀霜,这时正闹她闹得起劲,没有再回去寻被他中途置在原地的好友。

连秦则随李詹走在枫林道上,离大门并不远,顾及犀霜若是回返,也好寻人,他们一前一后慢行,连秦心事重重,没有往昔得见师长时的欣悦。

李詹?m尔开口道∶“那就是你传信,希望我受之行卷的师妹?”

他归隐多年,早就不问世事,只因故友程叶之托,替其点拨照应良苗,今年连秦将赴四海棋会,李詹才决意出山,往?r都的事本已提上日程,连秦却急书来催,请求他上京从速的同时,受其师妹行卷。

李詹没有回信,直至重踏都邑,方闻悉这个与连秦同一门下的女郎。

他踩在赭黄的落叶上,?O?@作响。

“连秦,行卷不鲜见,棋坛自然也有,但直到今日才谋面,对她并不知底,不能只因你的托请而轻易应承。”

李詹从来循章不渝,不容有变,如果人人都能请他托庇,这清净门庭早就被踏破了。

连秦知道,他明明也详实拒绝过她,她要得太多了,他欠了一场雅宴,却要为她去求品第最高的四海棋会。

赵承旨返社那日,云荇在他眼前被带离训话,连秦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西楼,写下那封明知不可能的信函。

“不过,我也讶然,为何沧派荐举的是她而不是你,她又缘何需要那么多人相助?”

连秦低声应道∶“她需要的不是相助,是偿还。”

李詹注视着他,知道这回有些不同寻常,指点教谕这个少年数载,李詹最是清楚,他只一心向学,坐不窥堂。

在以往的来信中,论及最多的,也是那位打败过他的青渚遣行使,从未出现过什么师妹。

李詹意味深长道∶“知慕少艾也要合度,你向来自律聪慧,要分清眼前事。”

连秦的脸色,登时又复在人群中时的苍白,他茫然无措,甚至没有力气抬眼直面师长。

李詹又补言∶“不管是相助抑或其他,你如今要去四海棋会,需得明辨主次,同辈之中,犀霜与你的棋力最为接近,你也钻研了青渚的棋谱七八年,切记只有成为国手,垂范北周,才能恣情地与天下能士对弈。”

聆此教诲后,连秦嚣杂的心跳慢慢地,不再无章失序,是啊,长久陪伴他,指引他向前的,惟有纹枰而已。

思绪虽未完全安宁,心内却已经接受了这番劝诫。

他应当更专注于下棋,别再无端外骛。

落花有意

时日流转,秋末冬渐。

连秦打谱更为频密,伏在楸枰上的时间也更久了,时常修习到叁更,甚少进食,若是赶上堂授,则另自腾空与犀霜研棋,其余时候闭门不出,他平日就严于律己,备赛更是变本加厉,楸枰边堆满各类棋谱,两耳不闻窗外事,过得像苦行僧。

犀霜头一回见识,也被迫就着他,有时连壶热茶都来不及泡,就得回到榻上跟他接着复盘,腿都坐麻了。

比听释摩老头念经还枯燥,真是苦不堪言。

自从李詹到来,早前抵京的诸宗大派,?r都的勋贵时有来访,除了想拜会东山高卧的前国手,深孚众望的少年天才连小侯爷,青渚的遣行使,以及传闻中沧派为起衅京师派,逾矩所荐的女子棋手,也皆受瞩目。

外间日日车马盈门,都被棋社婉拒,他们师兄正是刻苦的时候,不能总让他操持这些。

连秦自然由着他们,他近来还要听李詹详析诸派,难置余暇,犀霜也被李詹邀来旁听,以便合适的时候给连秦陪练,棋社中不少人敬慕前国手,看双璧俱在,原本也有那么四五个,会自己寻个位子安静待在一边,不打扰他们。

包括云荇,她似乎从没缺席过,却总是坐在角落。

然而高手之间的实战局庞杂晦涩,且是李詹专为连秦所授,一堂下来,不间歇地从早熬到晚,别说其他人熬不住,就是犀霜,待到入暮,也赶紧借故赶回庆安寺。

除了云荇,只要李詹讲授涉及诸派,她便与连秦一样,伴着晚星回寝,月色斜照着二人从不交迭的身影,她有时走在前,有时在后,走在他后面时,前面的人会脚下生风,越行越快,云荇一次也没赶过上去,再到翌日,他的步伐又会恢复如常。

不上堂时,连秦永远在研棋,云荇亦如是,但她偶尔会从偏门溜出去,不知做甚,还不带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