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1)

范希受父亲影响,只是略懂纹枰,自然不够与胡登匹敌,但他顺不下这口气,也刺了回去。

可惜嘴硬归嘴硬,他不可能打得过对方,云荇环臂胸前,看得直摇头,她左等右等,范希这棋越下越烂,加之对面一直挑拨他火气。

云荇有事相求,如今拉他一把更重要,在范希卒之输掉这局之后,云荇随即喊住了胡登。

“你们这嘴就没停过,这算下什么棋?”她拈起一枚子,落在残局某处。

戍卫等人一惊,早前本要劝架,但劝了几句又被挥退,无人觉察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姑娘。

胡登和范希同时望去,范希确定自己不认得她,胡登听了那挑衅的话,倒是觑了一眼她的落子。

这一觑便眉头深蹙。

范希是中盘投子,她提掉那两枚棋后,在范希右下的残部下了尖,胡登多少有些本事,他窥得见后续的变化,这手尖旨在将他的棋冲散。

胡登重新拈子,当她要负隅顽抗。

“你什么来头?”

“参加过江南棋会?”云荇想了一下,过往太单薄,唯有那一次了。

谁知胡登大笑不止,范希也有些赧然,一个丫头片子说自己参加过江南棋会,不亚于在脑门上纹妇孺组先锋几个大字。

“范大人臭棋篓子,搬的救兵倒有意思!”胡登笑完,神色却轻蔑起来,“我也不欺负小姑娘,咱们重来一局,你赢了,我就不动那些东西。”

他指向学舍中堂上的旧教案。

“你若输了,”胡登看向范希,“就请令尊早些颐养天年,别惦记着当棋教习了。”

他为什么这么横,云荇有些迷茫,莫非背后有什么棋力超群的靠山,想到这点,好战的沸血似乎又在奔涌。

范希也血涌上头了,他哪里肯答应,这不知从哪冒出的丫头是很仗义,但他根本看不到一点希望。

范希正要义正言辞地拒绝,云荇已经抢在他前面摆了手。

“重来浪费时间,我急着要人,就接这盘残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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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口气!续中盘投子的残局!

重开一盘已经是百分百吃亏,还要续残局,胡登可不是混迹市井茶肆的小喽??,且这回押的不是什么教案摆设,而是范成的棋教习之位。

胡登满意一笑,他简直志在必得:“不管最后你下得怎样,至少勇气可嘉。”

云荇谦虚回道:“你也是。”

范希甚至来不及阻止,就眼睁睁看着胡登拈棋一扳,应下她那手尖,看客不能打扰行棋,他心头紧绷。

胡登端的是全然不同于面对范希时的姿态,没在棋盘上扯些混账话,他白棋扳后,她拆,白又小飞,为了保住右下的剑锋,云荇套了两处定式,在夹缝中求存。

白棋起势去堵她所有生路,范希原先也没给她留下打入敌阵的余地,云荇扫遍全局,只有左上黑势厚壮,便守稳了这一块,他长,她就断。

但起死回生哪有这么容易,此前黑棋的大龙已被横刀截去,胡登暗笑,一手飞,她见机跳,他随即拆,阻她逃向中腹。

云荇当时害怕极了,她忙去占高目,为了防仅剩的实空被夺,她这块扳,下贴长。

似乎看出对方畏惧,胡登没放过这个好机会,他走了一步缓手,逼近她残龙下方的死角,此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此前夹缝中求存那么久,如今卒之被逼上绝境,云荇这时反而不慌了,她敛起惊惶,浅勾唇角,举起一子落在白棋大军后侧,直接虎,大军刹那像断了辎重,也被截去后路。

你屠我大龙,我阻你挥师。

态势不对。

这把屠龙刀太勇往直前,没顾及后方势单力薄。

胡登皱眉,纵观战局后,当即用强硬手段扳正被冲的大军,他挡,后镇,再拆补,全心全意扑在补形上,云荇一边虚与委蛇,不时在虎的两旁分别作断,两断一成,原本只被截了一段的白棋,此刻断成了三截。

真是匪夷所思。

胡登眼如铜铃,但白并未完全沦陷,尚有转圜余地,如果黑挖,它跳,黑再粘,白可以弃角取势,只是一角,弃就弃了,舍小保大。

胡登默默推演着步数,寄望她按他的棋路来。

云荇夹子一顿,在他紧张的神色中,如天遂愿,真的走了挖和粘。

胡登眸光一动,为保残军,果断弃角。

然而黑棋本来就死盯着残军后方的散棋,保前不保后顶什么用?

在他弃角出逃的同时,云荇转战中腹一并作劫,劫财一成,胡登方觉大意失荆州,急刹拟布的棋路,可云荇已经就着他这漏算的一步,顺势拐出,对着散棋双打吃,白残军本就延伸至角末,这下角也无法存活了,黑再爬,白勉力一挡,半盘外势渐渐溃不成军。

白棋再无良策。

众人惊掉下巴,活了几十年没见过断了气还能接回去的,且是先扳平后制胜,难以置信她真的倾覆了白棋。

不可称作完整的棋局,却诡谲地翻了盘。

胡登被这局棋完全磨掉了大半气焰,此刻脑海中一大串疑问,比如,北周是否有两个江南棋会?

他不是没遇过高手,若是在完整的一局中输了,那便输了,但中盘投子的残局,能被对方起死回生,还反将一军的,让他彻底摸不清彼此间的棋力究竟在哪。

前面明明手握大势,胡登不免怀疑后来阵势的迂回,始于她那一步虎,视线重移到棋局上,回顾她的布阵,范希留下的烂摊子确系难缠,所以她起初去守黑势浑厚的左上无可厚非……但在那一步虎前,为何会逃窜到残龙的死角,白棋是有断她生路之意,可她尚有一亩三分地留驻,就这么顺从地被他的步步紧逼拐进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