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1 / 1)

她太守承诺了,知道当真应承下来,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背信。

嬴舟握着她的双肩,“要有希望小椿,不管怎么样,活下去才有希望。”

见她眼目犹在躲闪,他索性两手捧起她的脸,不由分说地固定住,“不许敷衍,看着我。”

那视线过于真挚灼热,恐怕任谁都很难回避这样的眼神。

她在那道眸光的注视下总算迟迟地点头。

“我尽量……”

小椿语气拖着冗长的迟疑。

“届时可是你们都走了。”她低声道,“我怎么办呢?”

嬴舟的动作登时一顿。

空白的思路还没来得及出宽慰,却不料她自己抬起头,豁达道:“好在还有那么些年,我可以慢慢想你。是吧!”

“能遇见你……遇见你们,真的很好了。”

真的。

在她还未被无边的孤独吞没之前,这段经历,足够这一生去回忆。

嬴舟让她眼角漾出的明媚轻轻一刺。

蓦然感觉自己方才的要求未免苛刻得有些残酷,表情几经挣扎,强行换上笑意,“不管那些了,先玩吧,玩尽兴再说。”

“我记得家里还有两副棋牌,把重久和小姨叫来,我教你玩牌。”

“嗯!要再买只烧鸡,今晚索性通宵吧,不醉不归!”

她精神振奋地要跟上,冷不防发现嬴舟捞了个空。

他原想去拉她,然而竟没能真实地牵到她的手。

小椿隔着几步距离和他面面相觑,仿佛已有预感般地抬起两臂,摊开的十指时隐时现,似乎正在渐渐变得透明。

第70章 绿杨芳草(四) 他……他入魔了!……

“她这情形, 是大限将至不错。”

霜寒堂的老狼妖执起小椿的手端详其五指,最终给出这个结论。

“现在还仅是手指,待到她周身四肢化为虚无, 就离魂飞魄散不远了。”

大祭司眸色凝重地朝她道,“你顶多只剩下五日, 该是时候计划着回山去了。”

一颗橡果半年的自由,到头来也并不比那位银杏前辈多撑几天。

小椿捏了捏轮廓虚浮的手, 忽然问说:“我下一回再结一粒这样的果子是什么时候?”

“说不准。”

他耸耸肩,“况且濒死的自保对于你们树精而言是出于被动的本能,怎样算是‘它’认为的危及性命, 尚是个未知之数。昔年我所结识的旧友即便自缢也未能使得此技触发, 大概在树体看来, 赴死终究缺少了对消亡的畏惧吧……”

老爷子不由得打住, “唉, 闲话多言了,或许小椿姑娘有机会可以自行琢磨。”

是啊。

在他眼中,自己的命长得望不见尽头, 多得是时间能够用来专研此道。

手背蓦地紧了紧, 嬴舟轻捉着她的腕子在一旁淡笑:“没关系,这次我陪你一起回白於山。”

“有我在,你肯定不至于再如从前那般枯燥。”

小椿微低着脑袋, 细碎的青丝遮住了半边面容,在这半瞬静默得令他骤生惶然, 但很快她便仰起脸来冲他了无心事地一笑。

“那是一定的。”

“好!”她斗志昂扬地捏起拳,“既然没几天好日子可过了,索性敞开了玩吧!”

“刚刚你讲的什么来着?玩牌是吗?好嘞,现在就去买酒买肉, 今晚大家都别睡”

小椿用缺了指头的手牵住嬴舟的衣袖,欢天喜地地往外跑,路过康乔身边时顺便也将她一带,只把大祭司独自抛在背后。

老狼妖举着烟斗,欲言又止地抬起胳膊似乎是想叫住他们,奈何小孩子们跑得太快。他不是滋味地讪讪放下,悻然道:“老人家也不是不能玩嘛。”

嬴舟家中的牌是纸做的,据说被称为“马吊”,得四个人才能玩,在族里兜兜转转找了一圈,光拉上重久还不够,又再添了个沉安。

夜里没有烧鸡卖,好在羊肉是管够的,一盘卤味加两壶花雕,牌玩得乱七八糟,其实小椿什么精髓也没摸着,反正图个新鲜。

两位康乔小姨拿着牌自己都能和自己吵起来,沉安与她皆是三不知,嬴舟则从头到尾给她放大水,作为全场唯一一个认真打牌的人,重久看着这群半吊子觉得很受侮辱,只好不停的给自己灌酒压压气。

五日,满打满算六十个时辰,排开在眼前,真比乞丐更要捉襟见肘。

小椿连觉也舍不得睡,每天去一个新地方,见见新的事物,新的妖怪或是凡人。嬴舟就像是对待仓促抱佛脚的考生学子,不住找来人间的东西,填鸭子似的教她使用。

这个是火折子,那个是打火石,烟花爆竹如何点燃,蹴鞠藤球的玩法规则,夏天天热能用团扇和冰块解暑。铜镜也可以带上山去,还有一整套的茶具、碗筷……

许多物件甚至只能是匆匆地瞧个几眼,小椿明白他们是在走马观花,但此时此刻,有得一观已经不错了。

风雨城中仍有几家是她没去吃过的店,也有两家是她吃过后念念不忘的,两个人于是坐在酒楼内,将所有的菜式都点了一份,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虽说嬴舟以后并非不能给她带些山外的食物回来,可白於山到底路途遥远,纵使他脚程再快,等抵达时也八成会冷掉。

有些东西她只能吃这么一回了,这辈子或许也就剩下这一回,下一次又不知是在多少月多少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