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跟我说:“将军,这里鹿肉没有西境捉的好吃。”

我将一块腿塞他嘴里:“有你吃就不错了。”

我跟他们指了指梅花:“西境有这么好看的花吗?”

亲卫们愣了下,看过两眼夸了几句漂亮又专心吃肉喝酒了。

这回没有人再嫌我烤的肉没熟了,我大概是酒喝多了,吃了两口肉就饱了。

我拎了酒壶,摇摇晃晃的走到梅树下,摘了些花放进了酒里,倒在梅树下。

我家的后院从前也栽过梅花的,是我在报国寺看过后回来央求阿娘的,阿娘说我像猴子定是要去折,到时候别摔了,可阿爹说没关系他会看着我,第二天就让人在后院种上了。

等梅花开的时候阿娘邀外祖家的人来家赏梅,女眷们会坐在轩窗下喝茶闲话,男人们都在亭子里喝酒赏花。

我不爱听舅妈们絮叨这个人的婚事那个人的婚事,也不爱喝茶。

所以每次都赖着阿爹,大哥哥那个时候也可以喝酒,二哥三哥还小些,只能喝小半杯,但他们都不给我喝,至于我阿娘更是不让喝的,我会闹着阿爹要,然后总能得偿尝上一口。

舅舅每次看到了都摇头,说谁家的闺秀是这么养的。

我阿爹说哪有这么多规矩呢,我什么都不图,就图我的阿嫄能天天高兴。

回头我舅舅定是要告状,说阿爹这是越爱越害我,我阿娘准把阿爹骂一顿。

现在我长大了,要是阿爹哥哥们都还在,见我一边烤着肉吃一边喝酒赏花,会不会嫌我不够风雅。

我一连洒了四杯酒,倒第五杯的时候我犹豫了,阿娘虽然对我彪悍了些,可她和嫂嫂一样骨子里也是个大家闺秀。

我又摇摇晃晃的去泡了一壶茶,半杯茶半杯花接连倒了两杯在地上了。

我折了好些梅花放在了树下,我十岁那年阿爹阿娘没的,然后是哥哥们,然后是嫂嫂,我觉得他们都没走,一直在看着我。

已经十三年了,但我没有一日忘记过他们。

这一夜大家都喝醉了,我自己摇摇晃晃爬到床上去睡的,这一觉睡的极沉,梦见有人大喊我将军,身体越来越热,耳边都是刀剑兵戈之声,我努力的睁开了眼,一醒来便见外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我这边的屋门已被踹开了半边,火已经烧上低垂的帘幕,隔着火光隐约见影绰绰的黑衣人正与我的护卫缠斗,就想往我这个屋子里冲。

对方几十号人,我不过十数人,都被缠的无法脱身,听见谷雨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刺杀娘娘,是想要诛九族吗!”

对方一声不吭,只一味的下狠手。

不时有刀剑刺进骨肉的声音,他们喊着:“娘娘,快走!”

可我喝的太多了,身体软绵绵的,我费了好些力气才摸到床头的剑,勉强撑起了身子,提了剑要出去,便有人影杀进我的屋子,我听见有哐哐档档酒坛碎裂的声音,酒液水一般的淌进了地板,当中有个黑衣人一剑割断了带火的帷幔,一落进烈酒,瞬间燃起了熊熊的火光,窗外是刀剑林立的黑衣人,瞬将我堵了个严严实实。

火蛇向我窜来,有滚滚的浓烟呛进了心肺,快的我还来不及反应便倒了下去,跌入黑暗之前听见外头有人撕心裂肺的喊着我将军。

第195章 周尧不放过我,也不放过他自己

冬日的山林一片萧条,唯有这河两旁不知叫上树名的仍旧枝繁叶茂,河水都冻上了,我眼下这处被我砸开了一个洞,我已经在这里钓了两个时辰,别说鱼了一条小虾都没捞上来。

快中午了,亲卫拎钓的鱼过来,很是高兴:“公子,晚上我们有鱼吃了。”

他们的桶装满了,鱼在水里还鲜活的很,再瞅了一眼我空荡荡的小木桶,我说不爱吃鱼。

算起来今天应该是我“死”第三天了,谷雨他们几个护送着我那具烧焦了尸首回宫去了,我则藏到并州郊外的一处庄子,负责扈从的是从前国公府的暗卫,周尧也并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我留着赵太后和赵昭容等的就是这一天,我将赵太后拎到菜市口当着她的面杀了赵家满门,还时时要胁她性命,她俩若是不想杀我,只怕那报国寺的大佛都得让给她们俩来坐。

周尧怕也是想到这个,起先将清凉山看管的极严,但我也早将人安插进了清凉山,周尧应该是知道的,他不点破就是想我放心,他以为我和他一样定是不会让他母亲有反杀我的机会。

可他想错了,我等的就是太后反扑。

赵家姑侄在清凉山从来不安分,装病,暗中与山下联络,是我一次次的替她们遮掩,就算周尧的有所察觉,我在周尧面前一句不想你们伤了母子情份便遮掩了过去。

赵昭容能从清凉山下来,甚至能求到我的跟前,也是我暗中命人相助,我让她回宫与儿子团聚。

赵家灭族后,她们面上装乖扮巧,我这个外人一次次的纵容,一次次的推波助澜,周尧也终归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对自己的母亲又怎会完全无动于衷,时间一长自然也就放松了警惕。

那一夜的客栈是赵太后的一场试探,最后绝杀一定是在我的小别院, 这里不仅京城远,离驻守了安置点也尚有几十里,一个渺无人烟的山谷,可太适合杀人了。

可是她想不到的是这个小别院从头到尾就是我为她准备的,就连她派的杀手也有我的人在,在客栈买的那几十坛酒亦是为了烧起这场大火,为的就是将过去的皇后烧个干净。

至于那具尸首是一个与我身量差不多的死囚,都烧焦了早分不出面目,我将周尧送给我的老虎玉佩也一起留在这具尸身上,连那件换了五品官的软甲还有他送给我的长离都一起被谷雨带回了宫,有了这些应该足够瞒过周尧。

周尧见微知著,又聪明绝顶,若是往常只怕早有察觉,可这阵子为我的癔症和天不假年的预言弄的心神不宁,连朝事都分了心,哪有心思去理会清凉山。

如今我就等着皇帝诏告天下公布我的死讯,等皇后的丧礼结束后,谷雨和清明就会前来汇合,那时候我们就一起离开前往北地,从此天高海阔任平生。

从我进宫,我和周尧便是一场非生即死的博弈,谁动了心便会一败涂地,我谨慎小心的守着我的心,我也曾怕深陷泥沼逃出京城,可周尧不放过我,也不放过他自己。

算计人心我从来都不是周尧的对手,可他对我有心便是我最大的杀器,所以最后赢的人是我。

第196章 虽说人走茶凉,可也不该凉的这般快

天擦黑的时候我易了容领人上了一趟并州城,城里如往常一样平静又热闹,既没有朝廷的布告也没有官兵的戒严。

我进了城里最大的酒肆,包了个雅间,听着旁边几个学子正在唾沫横飞的说着皇帝新政推行的成效,说着皇帝是如何的英明。

我听了半日竟一丝关于我的消息都没有,难道皇帝不准备将的死讯公布天下,像先皇后那般挑个日子埋了,潦草的宗室的玉碟上记上一笔何年卒?

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历朝历代只有那受帝王爱重的亦或是对国家有着大贡献的皇后死后才有遣使告哀的资格,我觉得我怎么也该两条都占了,虽说人走茶凉,可也不该凉的这般快。

正想着,便又听见隔壁的人道:“你们几位走南闯北的,想必是听过凌神医的大名,若是你们能找到他送到我爹跟前,别说让你们发财了就是赐你们一官半职也不在话下。”

这声音恰好我熟,是并州知州的儿子,从小喜武不喜欢文,又爱结交四方豪雄,我接手安置点的时候跟着他爹来求见过一回,倒也不是想来我跟前求官,就是仰慕我许久,想来一见。

然后我听见他们问:“可是娘娘的腿疾又犯了?宫里的那些御医几个医术不高明的都没办法,这两年各地官府也没少寻神医往宫里送,可始终也不见好,恐怕这个什么凌神医来了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