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打发他去睡觉,可阿欢却拉着我的袖子问我:“阿姐,我们还能回西境吗?”
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多次了,周尧如果真的死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离开京城,若是他活着回来,我也未必能走,我现在或许可以把阿欢送出去。
"阿姐可能要过些时日才能走了,但可以先把你送回去,明天就可以走,你去找温大哥,以后就跟着他。"
他却摇了摇头:“我不走,我觉得陛下有点怪,若是我若是走了,陛下就不会再放你出京了。”
我一怔,心里又疼的发酸,阿欢原来知道我为了稳住周尧将他留在京中,自己回了西境。
我心里又涌上一股恶念,要么就让周尧死在北地好了,再不来祸害旁人。
他见我许久没说话,又有些遗憾的与我道:“阿姐,我差点就出宫去了,那一日陛下大朝会,我在陛下的书房放了一把火,又换了小太监的衣服爬进了出宫的水车里,只可惜车都已经到了宫门口了,却还是被侍卫搜到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抬起他的脸认真的审视了一回他的脸,这还是我们家的小傻子吗?他竟然敢把周尧的书房给烧了,我都不敢干!
我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你不要命了?你知道不知道那里面有很多他珍爱的字帖孤本,那是他自小开始从四处寻来的。”
阿欢缩了缩脖子:“我当时也害怕的紧,可陛下好像也没有生气,只是问我为什么要偷跑出去。我说想吃糖葫芦了,宫里没有,晚上他就让御膳房的人做了送来了,他还把阿越姐姐调过照顾我了。”
阿欢又仰起头说:“阿姐,陛下还说我比你好养,他说我吃哪里的糖葫芦都不挑,不像你非得吃宫外的,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很是难过,张大监说他想你了。”
我一时竟不知要怎么接话,从前在西境时,我回了府,他总爱不停的和我说今日温大哥又带他骑马,又给他买点心云云,可如他竟也与我说了一晚上的周尧。
我问他:“你现在也喜欢陛下吗?”
他摇了摇头,又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可我看他每日里都很忙,有时候事多了,还整晚不休,我觉得他是个好皇帝。柳先生说,我们的父兄是良臣,他们都想要一个英明的君主,陛下就是他们想要的君主,我觉得阿姐也是良臣,可我不想他做我的姐夫。”
第140章 熬的菜干似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一摞摞的折子雪片似的往我的案头飞来,多的差点没将我埋了。
张相告诉我有半个月的奏折没人批了,我觉得这老头也忒古板了些:“若是有什么要事该如何是好?”
他说日常归属各部的事务都处理了,他又指着那一摊半人高的奏折和我说:“这些还要等娘娘示下。”
我想起我刚嫁给周尧时,他那会想让我帮他处理政事,我那会以为他别有用心,现在想来恐怕他是真想找个人和他一起分担。
我一个只会打杀的大老粗,如今要总理朝政,便少不得要与老狐狸们周旋的,干的不如周尧顺手,往往就熬到了半夜,愣是将一干老头熬红了眼。
我也熬的菜干似的,真恨不得我出去打仗,让周尧这个狗东西回来处理政事。
在我怨气冲天的时候,赵家的案子结了,我觉得他们与我一样怕周尧回来了有什么变数,所以把该宰的人赶紧宰了。
张相和三司那边的人给我送来案宗,被抄斩的数百人里都是赵家及他们姻亲党羽,抄家流放那就更多了。
张相又特意挑了赵家的来说:“赵家夷三族,男子斩立决,至于成年女子送入边疆军营充为官妓,未成年的子女一律贬为贱籍,充为官奴。赵家谋逆诛九族也不为过,可毕竟是陛下的母家,太过严苛怕于陛下声名有损,”
他知道我恨极了赵家,说话很是小心翼翼,我点了点头:“允了。”
一帮老头连声夸我宽厚仁义,我微微阂上了眼,拍马屁也不知道找些新鲜的词,我听着都腻了。
夷三族,赵太后这一支也算是灭族了,不过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周尧对赵家谋逆的案子没有干涉,只回了旨意按大晋律办,竟也没有提太后一句。
大理寺卿又呈上抄没的财产目录,我以为至少会好几个箱子,那北地的战事打它一年,我也不愁钱了。
结果等我看完两卷目录时就没动静了,我抬眼瞥了他一眼,只差没说我等着发财,可他居然说没有了。
我将案卷往桌一拍:“赵党横行二十年,贪墨无数,手上有多少房屋土地,金银财宝,你居然跟我说没了,敢情你们抄了个清官?发回重审!”
大理寺卿被我吓了一个激灵,扑通就跪下了,张嘴就是一别要嚎哭的架势,张相将他挡在了身后:“娘娘,您有所不知,当年陛下刚登基时,西夷人联合胡地十八国联合攻打大晋,那时候您也知道,国库拿不出钱,陛下便让赵家拿出三分二的家财,但这事陛下没下旨,是陛下私下去劝说赵家的,以京中富商的名义捐的。”
我冷笑一声,“赵家会有这个好心,就那一帮敲骨吸髓的东西,别说是亲情打动了他们,这说出去如何能让人信服?如今北地要用钱,掘地三尺也要把钱找出来!”
我是不大信的,周尧那时刚登基,外有蛮敌藩王,内有流民遍地开花,国库被先帝霍霍的差不多了,他根基不稳,根本不敢动赵家,怎么可能让赵家出钱出粮?
第141章 该去看看我的后宫洗洗眼了
我那兵部尚书的舅舅朝我拱了拱手:“确有其事,当年富商们捐的钱粮都直接送到了兵部,兵部也有户部拨军饷的纪录,户部拨出去不足五分之一,一会臣送卷宗给娘娘过目。”
张相又接着道:“再有就是当年娘娘攻打西夷时,赵家也拿了一半的家财出来,这一次是给了户部,都有记档的,这几年,陛下管赵家管的严了,想来收敛了许多,能查到就这些了。”
一个时辰后,当年征调的案卷都到了我的手上,的确如他们所言,当年西境城一战,京城豪强所出军饷是户部的五倍之多,至于户部的钱还是狗皇帝抄了太子妃娘家攒的,本来是用在先帝的丧事上,结果周尧大笔一挥,先帝丧事的规格还不如一个王,气的赵妖妃直骂他不孝子。
我记得那一战西夷人前脚要我和亲,后脚就打过来了,户部又没钱,要短时间筹措那么多军饷几乎不可能,可哪家豪强也出不起这么钱,那找到养肥了的赵家的确有可能。
可赵家不是善人,第二次出钱怕是周尧大权在握,可以强迫他们,可第一次不可能,周尧是怎么做到的?
我打发走了朝臣,将他们奉上来的案卷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我这些年在军中,并不太知晓京城官场的弯弯绕绕,如今我把案卷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倒也有几分明白了。
周尧掌权后杀了朝中过半的人,许是想留住赵家,又架空了赵国公和他那几个在朝中有实权的族中子弟,张相为首的内阁和御史台们像猫盯着老鼠一样盯着,所以这些年赵家就是想贪污都没机会。
等我看完这些卷宗天已经亮了,外头天刚破晓,厚厚的云层似被劈开了一道裂缝,洒下一楼金光就落门口那株被我薅突的梅树上,枝干上吐出一点嫩叶,金光闪闪下丑的别有韵味。
我看的久了,随侍的太监很是有眼色的插话道:“陛下也觉得好看呢。”
我淡淡道:“那砍了吧,我回来前不想再看到它。”
他嘴张了张,半晌没说出话。
我转头去了延寿宫,赵太后还睡的昏沉沉的,我走到床前都还没有发现,服侍的宫人告诉我,太后娘娘有太医调养着,参汤吊着,精神还算好,只是爱发脾气。
我抬起手,摸到她的脖子,她的睫毛颤了颤,双眼却还是紧闭的,我笑了下松开了手。
也罢,就让你过几天安生的日子。
待我再回到承明殿,梅树已经没了。
书房的轩窗开着,柳翰林已经在给阿欢上课了,我倚着柱子站在檐下,只觉得阿欢的读书分外动听,授课的柳翰林生的很是斯文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