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头:“我是陛下培养的暗卫,本来等到十五岁时才会有差事,在我们这拨人里出色的会有机会到陛下身边,平庸些的自然就要派的远,我是那一拨拔尖的,哥哥又是陛下的心腹,只等着满了十五岁便可入王府做亲卫,在十四岁那一年,我被哥哥带到陛下跟前,他说要让我去给姜家的大小姐做护卫,然后我便到了您的身边。”

我在西境的第二年便知道她是皇家的人了,二哥说留着她,好让京城那些盯着姜家的人放心,因为西境军坦坦荡荡无不可对人言。

后来我入了宫便将她也带在了身侧,只要她在旁边看着,不管赵昭容对我使什么手段都不会有用。

我拿扇子敲着手心,心里算着时间:“你来我府里的那年才十四岁吧,舅母知道我定是拒绝不了你这样的人,周尧那一年才十三岁吧,就知道往我身边安插人了。”

我那年才十一岁,刚失去了双亲,哥哥们又远在西境,我带着年幼的弟弟寄住在了外祖家,外祖一家待我们是很好,可我们终归姓姜,我又是被厌弃的准太子妃,话里话外总是有几分客气和小心翼翼。后来舅母把阿越送过来了,大表哥和周尧一样也是前朝太傅的弟子,想来那个时候就已经和周尧一条心了。

自国公府失了势,大哥哥对在我和阿欢身边的服侍的人都查的格外仔细,唯有这个阿越因着是舅家送的人所以很是放心,我也从未疑心过。

她会舞刀弄剑又很是大方洒脱,她总是陪着我阿欢,高兴不高兴她都一眼能看出来,她陪我练剑骑马,饿了半夜还会偷偷去厨房做点心给我吃。

第206章 不想毁了这安稳的世道

夜里阿欢总是哭着要娘亲,我哄着他睡着,自己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她会穿过耳房整晚整晚的陪着我。

阿越又重重朝我叩首:“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娘娘的事,没有出卖过西境,陛下也从来没有问过我西境的军情,他让留我娘娘身边也绝不是害您,他就是想护着你,他跟我说您活了我才能活,您若出了事我便也不必活了。”

她推脱的这般干净,我嗤笑一声:“我今日才知你这般伶牙俐齿,你可别说没与周尧通风报信过。”

“是,我是定期要向他禀报您的事,可那些与西境的军情,与您的兄长无关,他只想知道您过的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当年国公府失了势,您寄居您的外祖家,但您凡病了他总会来拜访您的大表哥,若在您在外头有人与您为难,他一准也在。您对他总是没好脸,他对您说话也不中听,那样就不会有人疑心过他待您不同,他怕害了您。”

我蹙眉不答 ,她又续道:“我问过哥哥,我说您是国公嫡女,身边不缺伺候的人,更不缺武艺高强的护卫,陛下为什么还要把我送到身边去?哥哥说那是因为陛下觉得您没有家人,他要我做您的家人,陛下还说您外祖一家都是不中用的,昏迷了几天竟也不知道抱阿欢过去,差点您就死了,您大哥哥心怎么这么大,就这么放心的交给这样一家人。”

等我决定要诈死逃离的时候,我是想过神不知鬼不觉的除了她的。

可她跟了我十二年,在我和阿欢最难的时候庇护过我们,我终归狠不下这个心,所以将她留在朝阳宫。

就是这一次的心软,毁了我苦心筹谋的一切。

我问她:“那你是怎么知道那具尸首不是我的?”

“娘娘在战场上受过伤,膝盖和别人的不一样。”

我的膝盖受过伤,有块骨头微微有些外翻,但若不仔细瞧是瞧不出来,我认命的叹了一声:“不愧是干奸细的,这么一点差异竟给你瞧出来了。”

她脸上涌上一阵羞愧难当的神色,眼眶都湿了:“我看着娘娘长大的,整整跟了您十二年,陛下让我奉您为主,护您周全,您受一次伤摔一次跤我都在,怎会不知道您的身子是什么样的。我知道您在宫里过的不痛快,我也想装聋作哑成全您的,可陛下却像是疯了一样日夜抱着那具假尸首不撒手,您怕是没有那具尸首,几乎都烧焦了,皮肉翻滚,连眉眼都没了,左右害怕的都不敢靠近。他还抱着尸首上了清凉山,见人就杀,从山脚杀到了佛堂,赵太后瘫倒在台阶上向他求饶,他却杀红了眼,说要她们还他的妻子。”

她大概见我面露不屑,道:“我知道赵太后该死,可她不该死在陛下的剑下,陛下要做中兴之主,要做千古明君,怎可留下弑母的恶名,可我若是不告诉他真相,我拦不住他。他还会迁怒更多的人,陛下会毁了他自己,毁了这好容易才安稳的世道,娘娘这些年忍辱负重,能放下私仇远征西夷,能不顾个人安危去平藩为的不就是这个安稳世道吗?”

第207章 这辈子给我老实的呆在西境

我问她是不是周尧来让她请罪的,她说不是,她说陛下让我奉您为主,可我终归背叛了您。

她还说她日夜不安,只求一死。

我告诉她,她没有背主,因为她的主人从来不是我,是周尧。

我将她留在朝阳宫,我说如果你真的觉得亏欠我,那便再为我做最后一件事。

她的大哥是禁军统领,她自然也不是她说的普通暗卫那般简单,她不是仆,她是周尧忠心耿耿的臣。

温纪安在报国寺受戒那一日,我站在了报国寺半山腰的银杏树下,看着他入了大殿,看着他跪在佛前,三千青丝尽落的那一刻得,我听见阿越的哽咽声。

她说她对不住我们俩。

我告诉阿越,这是小和尚的夙愿,我们都该为他高兴。

我无比的庆幸阿欢不在,若是他在定是要哭的呼天抢地的。

我看着远处小和尚跪在佛前久久没有起身,我觉得他大概是在向佛祖请罪,在西境的八年从杀一只鸡都会跪在佛前请罪到后来杀了人都面不改色,可他还是会去念经去给佛祖上香,直到那一年我杀了数万的西夷战俘,再没有他念过经,甚至连寺庙都不曾踏进去过。

他这辈子真是毁在了我的手上。

我瞧着庙宇庄重而又慈悲的大佛,我悄悄跟它说若你是个明事理的,便该知道刀是没有罪,有罪的是握刀的人,小和尚的杀孽是我造的,若有业报给我罢了。

山顶上传来悠远而又深沉的撞钟声,惊起了林间栖息的飞鸟,一切好似尘埃落定,我捡起了一片早已干枯的叶子揣进了怀里。

一旁的阿越泪流满面,我还是决定让她去给小和尚带句话:“尘缘已了,莫再牵挂,愿他早证菩提。”

其实我还想问小和尚他为什么不回漠北,却成了报国寺大和尚的衣钵传人,你的师父要是知道定是要骂你这个不孝的徒弟,可我觉得他都出家了,定是不耐烦听我这施主这般啰嗦。

于是我去了国公府的祠堂,跟哥哥们啰嗦去了,听说大哥哥对小和尚评价是纯善,二哥则说小和尚是个榆木疙瘩,说我妹妹哪儿配不上你了?

然后又对小和尚放了大话:你知道不知道京里有多少人做梦都想求她?你若不娶,便要被人抢了。

可小和尚没上当,一口咬定答应了师父,要回去敲木鱼的。

再后来二哥没了,我让他回去敲木鱼,可这回怎么赶都赶不走,像是老天专门派来和我作对的。

我曾问过小和尚他悔不悔,他说悔的。

如今我也悔,当初不该成天霍霍他的钱买糖葫芦,不该霍霍他陪着我上窜下跳,不该让他做我的跟班,不该天天让他给我带弟弟,没有这些,他还是哪个干干净净的小和尚,不回永远留在这个地方。

我在蒲团上睡到了天亮,管家在外头唤我说:“国公爷来信了。”

她们从大狱出来我便将她们打发回西境去了,温纪安把我的心肝丢在了西境,我可不得让人回去照看着。

信有两封,一封是阿欢的,他跟我说想阿姐想温大哥了,要回京城。

还有一封是清明谷雨的,她们跟我说阿欢闹着要回京城,怎么办。

我立刻提笔回了一封信:“这辈子给我老实的呆在西境,若敢回来,我定打断你的腿!”

第208章 真真打死他们都活该!

接近年关的时候,皇帝又下了旨将二皇子移出了皇家玉碟,贬为庶人送出了京城。